整個下午,兩人都在樹下喝茶閑聊。
用過晚膳,司夫人沉吟著提點了一句:“大將軍府的事情恐怕有些蹊蹺,穆少爺人雖不錯,但似乎也挺惹麻煩。王都還有個米家和郡主,穆東恒此人脾性古怪,這些士族大家不好招惹,你可要想好些才是。”
沈霓裳默默點頭。
她知曉司夫人這話的意思未有其他,隻是擔心她,而並非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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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司夫人提及的同時,穆清直直站在穆東恒的書房中,把話完後就定定望住穆東恒。
一身常服的穆東恒坐在書案後,聽完穆清的話後,本就陰鬱的神情更是麵如墨色,緊緊盯了穆清須臾,下一刻,他一把抓起案上金鎮紙就朝穆清砸去:“逆子……給我滾!”
穆清一偏,純金製就的鎮紙擦著耳側飛過,撞到牆上出一聲沉重的悶響,而後落到青石地板上,又是幾聲悶響,滾到了牆角。
穆清轉頭看了一眼,結識的青磚牆上留下了一處深深的凹陷,垂了下眸光,複抬,他神情平靜,眼中一抹執意堅定:“我知道黑楠在父親手中。我已經問過大哥了,他隻用了些許,父親若是不願,我願按市價購買,父親若是不給,我今日是不會走的。父親放心,我不會其他,我會同外祖母和舅舅,黑楠是我們在山裏尋到的。”
穆清的這番反應顯然出乎穆東恒的預料,在他眼中,這個兒子一向懦弱無能,完全不像個男人。
可此時此地,穆清的這份無畏和勇敢卻讓他驚怒多過驚異。
“好好好……”穆東恒不怒反笑,“不過是個四層魁便覺著翅膀硬了?去了一趟王都,尋了靠山就長本事了?有本事你幹脆連我這個爹也不認,出去也莫要報我穆家的名號,你若敢,我倒佩服你有骨氣!米家看上你,郡主也看上你,你要是不是我穆東恒的兒子,你當有人會多看你兩眼?不告而走,是為不孝,質問尊長,是為無德,無孝無德——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穆東恒的兒子!”
穆東恒字字譏誚,眼神鄙夷,到最後一句更是一字一頓的狠怒!
穆清緩緩跪下一條膝蓋,又緩緩將另一條膝蓋落下,而後眉眼低垂,語聲輕輕:“爹,外祖母她……是真的病得很重,沒有這塊黑楠做藥引,她真的會死。爹,算兒子求您了。娘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娘的孩兒,爹是娘的夫君,咱們是一家人……這個世上,娘最親近的便是我們三人。如今娘沒有辦法盡孝,這份孝道隻能落在我們身上。娘為了爹離開王都遠嫁雲州,二十年再未見過外祖母一麵……爹,兒子求您!”
穆清俯身下去,以額點地,一動不動。
書案側的紗燈將穆清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幽幽長長的影子,隨著燭火跳動,那道影子也微微顫栗,宛若哀哀悲泣。
“我若不肯拿,你待如何?”穆東恒盯著穆清。
“爹養了兒子十八年,生養之恩大,兒子不會如何。”穆清低低聲,依然伏地未動。
穆東恒的目光閃了閃,口氣淡淡:“早前確實未想到太後娘娘病情會這般嚴重,那塊黑楠我已出手換了銀子添軍備。”
穆清未抬,身形卻是一顫!
“你早前不求上進,如今知曉上進也是好事。日後留在府中好好用功,莫要出去再招惹是非。”穆東恒話,“起來吧。”
穆清不一言,慢慢起身。
“方才話得重了些,不過你也當自省,戒驕戒躁方能成器,聽明白了麼?”穆東恒語聲沉沉。
穆清沉默了須臾,低聲回了一字:“是。”
“出去吧。”穆東恒完便取過一本公文打開。
穆清默默行了出去,未有再半字。
門扇闔攏聲傳來,穆東恒緩慢抬,此際麵上的那三分緩和已消失不見,望著門扇,一雙眼中,五分嘲諷,五分快慰!
救那個毒婦?
真真可笑之極……
身為太後尊榮無限,可又如何?
這便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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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霓裳陪司夫人用過早膳,穆清便獨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