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憶起早前穆清幾乎被活活鞭打致死的慘烈,不過是為了護住兩個死人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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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兩個死人先是自認賤籍,甚至不惜自個兒的性命,這樣的人如今世上能見幾個?
捫心自問,自個兒能做到麼?
民眾們看向穆清的目光中除開同情又添上幾分敬佩感慨。
司夫人將眾人的神情變化納入眼底,心底滿意地一笑,才又繼續:“……而如今,這孩子能為一個下人嬤嬤不顧生死,為的是什麼?是因為扈嬤嬤將他抱進將軍府給了他十八年富貴麼?不是!——便是十八年的富貴也不至於讓他以命相抵!他是為了扈嬤嬤將他從養大這份恩情!俗話,生恩不及養恩大!這孩子記情!今日之事,大家都有眼看,我所言是真是假,無需評判,大家心中也自有分辨——所以,我倒要問問穆大將軍,這樣的一個心懷仁義、心懷大善、心懷孝道的好孩子,你養了十八年的好孩子,你何其忍心要將人活活打死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甚至連讓人上王都自辯的機會都不給?”
司夫人美豔之極的麵容上此刻半分笑意都無,風眸高挑,幾分凜然威勢,眸光炯炯地盯著穆東恒!
聽得司夫人提及“上王都”的字眼,穆東恒眸光凜冽一閃,麵目陰沉地同司夫人對視,一字一頓:“先有滴血驗親,而後有人犯供詞,罪證清晰,證據確鑿,他自願簽下文書,自願替人領刑——你這婦人砌詞狡辯,混淆是非,倒將不是扣到本將軍頭上了!好大的膽子,我穆東恒豈是你這刁婦幾句胡言亂語便能糊弄了!血脈之事攸關何其大,我穆家數百年來忠君報國,我穆東恒膝下的唯一血脈,又豈是阿貓阿狗之輩能冒認的?更何況,這冒認之輩乃是奴仆私通所生,一個賤籍奸生子喚了本將軍十八年‘爹’,你莫非還要本將軍感恩戴德不成?”
穆東恒逼近司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質問。
司夫人忽地退後一步。
穆東恒隻以為司夫人是被自個兒這番話問住,心中正當冷然自傲一笑,這時,另一道年輕的女子聲音插了進來。
“誰長生是奸生子?”沈霓裳緩步走來,一麵緩步走一麵冷冷緩聲,“所謂供詞,可有人犯畫押?所謂證據確鑿,那慧欣從頭到尾可有承認長生是她所生?而扈嬤嬤的證詞,扈嬤嬤寧死都不肯畫押,甚至不惜弄殘自個兒的手——穆大將軍統領二十萬雲州大軍,這其中的蹊蹺難不成也辨不出?縱然長生並非將軍所生,將軍也不能隨意將人扣上這樣罪名!”
自沈霓裳轉身出聲,穆東恒眼中便現出幾分驚疑,待沈霓裳再得幾句,穆東恒立時從沈霓裳那特殊悅耳的聲線中判斷出,這女子便是上回大將軍施計揭穿秀姿的女子。
可是女子不是恩侯府的婢女麼?
穆冬恒瞬間了悟,什麼婢女,原來上回他就被涮了!
這女子分明就是這刁婦的女兒,也是那個尋楠師!
“是你!”穆東恒麵色倏地一冷,“你好大的膽子——”
“大將軍確定要理論上回之事?”沈霓裳淡淡打斷他,眸光隻深幽若冰潭,“大將軍確定要讓眾人評斷一番大將軍如何被一個下人愚弄以至於冤枉斷案的細節?”
穆東恒不話了,眸光愈冷冽凍人。
“既然大將軍明理,過去的事兒咱們就不了,當下吧。”沈霓裳轉身看向王城守,微微福身一禮,“民女沈霓裳,見過城守大人。”
王城守眨巴了下眼,有些回不過神。
先有司夫人將穆東恒得回不了嘴,這會兒又冒出個丫頭,早前沒多大注意,沒想到這一出聲,竟比那婦人口齒還要霸道幾分,幾句話連聲問下來,居然連早前的一應罪名全都推翻不認!
活了幾十年,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真是好膽量,好膽色!
這可是雲州大將軍穆東恒啊,這一對母女莫非是向借了膽麼?
王城守心裏翻騰,麵上還是一派官威維持住,略略點頭應了下,打起了官腔:“你方才所言實為大不敬,你乃良籍,方才所言,你若拿不出確實的證據,本官可判你的擾亂公堂,而若是大將軍要告你個大不敬,本官也有權秉公辦理——這些你可知曉?”
“良不告士,良不辱士,這些民女都知曉。”沈霓裳麵色平靜,語氣也平靜,“民女今日隻為未婚夫伸冤而來,此為公堂,應能容許民女伸冤吧?”
“若有證據,本官自當秉公處置。”王城守覷了一眼穆東恒,挺著胸膛幹咳一聲道,“可若是沒有證據,你這‘辱士’之罪,本官還是不能姑息的——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