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穆清,同她以往所見所覺,都有些不同。 Ww WCOM
好似想通了什麼,又好似下了什麼決定。
穆清的平靜中帶著一種不出的意味。
沈霓裳怔愣了下,目光朝屋中一掃,落在扈嬤嬤麵上時頓住。
扈嬤嬤的眼睛已經闔上,遺容似乎也隨之變得安詳了許多。
穆清循著沈霓裳的視線看去,低聲道:“今早嬤嬤問我可還記得五歲生辰那日同她的話——那日夜裏,我同嬤嬤,日後長大了一定喲啊尋到下最好的大夫,讓他把娘的病治好,讓娘不會再似這般睡著醒不來。”
這是沈霓裳他們抵達之前生的事,沈霓裳並不知曉。
可是這同扈嬤嬤“不肯閉眼”有何關係?
心裏剛冒出問題,下一刻,沈霓裳便明白過來。
“方才我應了嬤嬤,一定會想法子把娘治好。”穆清望著扈嬤嬤的遺容,餘痛隱約宛然,神情依依眷戀,“不管我是誰的兒子,嬤嬤都視我如親生。我不知曉娘會不會怪我占了她親身兒子的身份。可嬤嬤最放不下的便是娘,娘她也一直也把我當作親生兒子,我不知曉娘知不知曉……應是不知曉的……可無論如何,我喚了她十八年娘,如今知曉一切,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沈霓裳將目光收回,看向穆清:“除了救長公主,你可想過為你爹報仇?”
問完,一雙杏眸靜靜相望。
穆清轉回來,沉默許久低聲沙啞:“我同他其實算不清……而且舅——陛下如今也不會允許雲州動蕩。下局勢這般,牽一而動全局。陛下手中直屬兵力三十萬,餘下數十萬兵力分布五大世家,穆家手中二十萬軍力乃是除陛下直轄兵力外最得信任之一,份額也最大。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讓陛下為難,讓下動蕩,百姓遭殃。比起報仇,我隻想問他一句,為何要這樣對待娘……我爹同他立場不同,可娘……他不該這般對待娘……男兒頂立地,他是雲州軍神,原本就該守護婦孺,為何要這般對待自個兒的妻兒……我可以不找他報仇,可這一句,即便娘醒不過來,我也要尋他問個清楚!”
沈霓裳心神震動,看著穆清不出話來!
早前他們商討,穆清還在昏睡中。
沈霓裳幾分怔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玉色肌膚上,眼圈還是紅的,臉色也因長久的無聲痛哭而顯出幾分蒼白,麵容上是抑不住的病態倦意滿滿。
她從沒看到過這樣傷痛這般淒然的穆清過。
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無論經曆何種的坎坷和磨難,總是很快就能綻放朗朗笑容,就好似永遠都生活在陽光中一般,從裏到外都永遠透著樂觀和溫暖。
可今日生的一切,讓這個少年陷入了人生最慘痛的境地,也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傷痛和打擊。
此時此刻,他身心俱疲,身心俱痛。
可是沈霓裳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出這樣一番話。
仁心大義,不過於此。
換做是她,她能做到嗎?
也許能。
但絕不會這樣平靜,也絕不會這樣心甘情願。
更不可能隻用短短的這半個時辰就能想明白,服自己。
理智能想明白,但情感上卻難接受。
這一刻,沈霓裳終於相信,有時候血緣真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冥冥中傳遞。
牧平海的俠義仁心,牧平海的武道賦,都傳遞到了如今的穆清身上。
也許冥冥中真是意。
將牧平海身上最珍貴最寶貴的財富,都傳承到了他這個連一麵都未能相見過的兒子身上。
這一刻,沈霓裳忽然想,就如同她一直覺得自個兒的奇遇是李成功冥冥中的保佑一般,也許,牧平海同淩安素也曾付出了自個兒全部的祈求,讓上蒼保佑他們唯一的骨肉。
這一瞬,沈霓裳忽然想落淚。
不出為何,鼻翼忽地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澀,讓她心裏酸,喉間也酸脹。
“走吧,回去再。”沈霓裳飛快完,飛快地轉過身,強作無事地朝屋中行去,借著用白單覆蓋扈嬤嬤麵容的動作來遮掩自個兒此時的這種莫名情緒。
穆清走進來,在扈嬤嬤身前跪重重叩了三個頭,又行到慧欣身前,同樣重重叩三下。
兩人去了穆清屋中。
沈霓裳將這幾日中連著早前穆清因昏睡漏掉的所有內容都了出來。
穆清一言不地聽完,怔了下,沉默了會兒,隻輕輕道了一句:“原來是這般。”
“羅才他……並非有意。”沈霓裳有些為難,但還是替羅才了一句。
“我不怪他。”穆清輕搖了下,抬看向沈霓裳,“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歇著吧。”
沈霓裳心中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