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過了幾炷香的時間,玉媯立於金黃翠綠的琉璃華瓦之下待候玉妺前來請安。這玉媯在家中雖不為長,但也有個妹妹,而今入宮了自然有個相互扶持依靠之人。忽然,‘咯吱咯吱’的聲音愈來愈響,遠處瞧見一頂金紅色轎子顛簸行來。站在金日烈陽下眼睛略有些發花。正當轎子停在宮門前之時,忙有幾名侍女上前擺上踏凳,玉妺探手踏其凳下轎。
“娘娘,樊姑娘到了!”那玉媯紅了雙眼,心頭一緊,已有點點淚花溢出,歡喜得幾欲哭出來。玉妺忙奔至玉媯處,伏在玉媯懷中,直喚‘長姐’。那玉妺自是情不能禁,知道自己失了禮數,於是將鬢邊的幾絲亂發捋過耳後,便輕微一蹲:“見過媯嬪娘娘。”
玉媯體態微腴,五官妙巧,臉如蛾蛋,柔蘊沉默,桃唇銀齒,低斂柳眉;深潭眸眼,秋霜玉麵;顴骨高起,韻致顯貴;神容憔悴,若癡若醉。玉媯亦細看玉妺,還是昨晚的裝束。隻在外套了件淺薄如蟬翼西番蓮紋紗氅,頭髻上多出來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雙尾金鳳梳蓖光華耀眼。不論多失禮數,行止間卻總有幾分弱柳扶風之姿,照舊楚楚動人。
玉媯進前伸出手將玉妺拉起,和顏道:“好妹妹快起身罷。許久不見,今日終能得以相見。妹妹這一進宮往後便可日日相見了。”正說著,兩姐妹便抱在一處哭。
那玉妺且喜且悲,使紗巾揩淚道:“相見是件喜事,沒緣由的反倒哭起來!”正說著,兩人又哭了起來。
玉媯遂又問:“父親母親在家可好?”
玉妺欲要流淚,於是抿緊了下唇,硬不讓淚水下來,蹙眉一笑:“家中一切安好……”定了心,複又道:“隻昨兒個母親一宿……未得安眠。”
“為的甚麼呢?”玉媯忙接問。
“姐姐與妹妹皆入了宮,而今家中便無女兒了,母親自然少不得要傷心一陣子。所以母親也隻有指望咱們弟弟承歡膝下了。”玉媯玉妺兩人的父母現膝下唯有一小兒,除外,家中便再無子女。
玉媯便甚為關心,道:“父親的腿傷可大好?”
“早些時候便好了……”
媯妺二人情不能禁,俱是流淚。滿心的歡喜,隻是一味的低眉抽泣。還是玉媯身旁袖盈低言提醒道:“這外麵日光甚烈,主子娘娘還是不要久站於此處為好。”
玉媯忙笑了啟顏一笑:“對,曬壞了可如何是好,何況是剛承寵的妹妹了。”一麵含笑引著玉妺進內,一麵吩咐袖盈去取昨日皇上賞賜的‘桂香藍’。
一時兩人坐下,玉媯道:“皇上前些日子來我宮裏賞賜的新茶葉,叫甚麼‘桂香藍’,說是從高麗國來的,我覺著味道不錯,如今你也嚐嚐。”玉媯的言語之間滿是對玉妺的關懷。那玉妺叫侍女脫去身上紗氅,低言謝過,宮女擺了軟墊子,玉妺跪下叩了頭,袖盈又端來銀盆給玉妺盥手,坐下緩了緩道:“這些年裏,姐姐宮中過得可好?”
玉媯秀麗眉目好似一潭靜水一樣的平夷,“姐姐過的很好,妹妹無須擔心。”反又問玉妺道:“妹妹,昨兒皇上他待你如何呢?”又伸頭探一眼玉妺,喜笑道:“你可別說姐姐看人不準,姐姐可以看得出來,皇上待妹妹必是極好!”
玉妺亦笑:“皇上,他待我很好……”
“你那傾國傾城樣貌,哪個男人見了不傾心的?”玉媯自己吃了一口茶說道。
玉妺羞紅了臉,深深低了頭,徑直走下榻,舉目逗弄著籠中鳥兒,長籲一口氣道:“姐姐切莫再說了,光叫男人傾心有何用?一樣走不出這宮闈。”玉妺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鳥兒,歪頭清純一笑,“這倒像極了籠中鳥兒一般,插翅難逃啊。”再次頓一頓道:“也就因為傾國傾城這幾個字,玉妺自小便少有真心朋友,皆嫉妒我生得比她們好。”
玉媯也將茶放置一邊,下榻來,撫慰道:“好妹妹,你生的固然是好。隻是像你這般有福的,進了天家別院侍奉天子,你說她們如何求的來呢?”
玉妺手指絞著連環鬆花絡子,低低說:“姐姐說的是。”
玉媯又和笑道:“你瞧你頭上的梳蓖,是皇上前些年得的。連皇後還沒給呢,便賞賜給了妹妹你。不說旁人,連姐姐我亦是羨慕不過來。”玉妺輕輕卸下頭上的累絲嵌寶銜珠雙尾金鳳梳蓖,忍不住的念起昨晚的事情,心中垂垂流露著歡喜忻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