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妺隻低頭撥著護甲上鑲成梅花狀的珍珠,心中略略思量,低低道:“玫嬪娘娘若是喜歡嬪妾的梳篦,嬪妾願贈與娘娘。”說著,便往婉娥身前靠一靠,挽過背後長發,將髻邊梳蓖卸下,掂在自個手上。梳蓖在日光下照射得久了確是沒有一點發燙的感覺,凝神看著精細的雕刻手藝,心中自有分毫的不舍,於是緩緩放在婉娥手上。此刻,那玉妺心下替玉妺感到同情與憐憫,多為婉娥而不平,以是隻好將那梳蓖贈予她,以作慰藉。
誰想那婉娥心中分毫不承情,隻與玉妺靠得越發的進,進得能聞清彼此緩長的呼吸之聲。再次細看她,生得與玉妺也不分彼此,她的皮膚極好,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仿若柔荑凝脂一般,隻因皮膚白皙,俊媚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也似立刻就要燒起來似的。涵煙芙蓉髻露鬢,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她那泛著點點寒光的漂亮黑眸直逼玉妺,好像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芒,閃得玉妺頭暈目眩。
婉娥昨日心中便已然恨極玉妺,隻是將那梳蓖正反端相一番,重重朝地上一擲,放聲道:“不用!多謝樊常在。”
玉媯見她漸次淩然相對,忙走出來幫襯玉妺道:“玫嬪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麼,惹的玫嬪這麼個樣兒。可再怎麼不順心,咱們的一言一舉皆是代表著皇上的顏麵,外人反而會說妹妹失了婦德。”
婉娥聞得一怔,眸中泛出一點點悲慽的晶瑩,曼聲地像是在自言自語:“本宮失了婦德麼?本宮果真失了婦德麼?”
玉妺隻一個勁兒地蹙眉看她,竟是更加的憐憫!她定了定,長長舒了口氣又朝玉妺耳鬢邊湊得更加得近,一哼道:“往後的時日長久,本宮必與你勢不兩立。往後積不相容的日子樊常在可要適應好啊。”複又輕‘哼’了一聲,背過媯妺二人,早已噙了淚珠在眼眶裏,複又回頭著力剜了玉妺一眼,便乘上了輦車。玉妺看著婉娥身影離開了,玉媯忙將梳蓖拾起,然抽出帕子將灰塵撩去。
“這個玫嬪也真是無禮,與你有何積怨。但隻可惜了這梳蓖,好好的摔了個角兒。倒也辜負了皇上對你的好意。”玉媯頗有怒氣,向玉妺道。看玉妺不吱聲,於是將氣咽回肚裏,亦不出聲。
玉妺的聲音小得細聽不見,眼中的光芒琢磨不定,“平綠,你把東西包好了給我。”一壁又向玉媯微笑道:“姐姐,你先回宮去罷。讓我自在地走走,即便瞅瞅風景也是好的。”
這時候,盈袖向玉媯道:“主子,咱們回去罷。”玉媯想她心有所思,囑道:“天熱,還是早些時候回來罷。”
兩人分道而行之後,平綠攙著玉妺穿過陰暗柳林,坐石凳而憩。掀開包著的紗巾,兀然一個不小心,梳蓖掉入泥土,平綠忙喚著:“娘娘……”
玉妺忙把它拾起,也不用紗巾拭去塵土,自有難以言說的心緒,胸腔似被東西堵住。便吩咐道:“你先回宮去。我在這裏坐坐。”平綠應了一聲,打個千兒便告退了。隨即自己合了眼,右肘搭在另一石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纏繞著雪青色滕花卷須流蘇,一圈又是一圈。玉妺深諳在這宮中沒有寵辛便似枝葉得不到灌溉,自然是可憐的。看著如今玫嬪這般情景,反而自己心頭亦是替婉娥而感焦灼著。心漸漸砰跳,如激蕩的湖水一樣波瀾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