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化比為興詩學的方法與意義(1 / 3)

——兼論盛唐詩歌興象玲瓏意境美之生成

古典魅力

作者:錢葉春

已經論述了化比為興詩學的內在轉化機製,接著以李白詩歌為例論述化比為興的方法。對於運用“興而比”的方式創造出興象玲瓏意境美的盛唐詩歌來說,李白詩歌是其代表。李白讚揚朋友的詩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也正說明了他自己詩歌的特點。李白詩歌中的比喻很多,且這些比喻運用得“逸態淩雲”【1】,“是飛仙語”【2】。可見李白掌握了運用“興而比”的方式創作詩歌的規律。筆者認為李白的秘訣就是化“比”為“興”,化“理路”為“興路”,化“理象”為“興象”。下麵先論述化比為興的詩學的方法,接著論述化比為興的詩學意義。

一、化比為興的詩學方法

其一,化比為興的方法之一是化比中的“理路”為興中的“興路”。這種情況大致有兩種方法,其一是本體與喻體的顛倒,其二是喻體與本體的混同或合一。

首先,化比為興的方法是將比喻中的本體與喻體進行顛倒。本體與喻體的顛倒,就是詩人一反比喻中從本體到喻體的順序來寫,而是先出現喻體意象,然後再出現本體。《古風十九》中,當詩人淩虛蹈步隨仙人升天時,卻“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在一片鮮血塗綠草的慘象中,食人的豺狼原來是比喻叛軍的偽官。本體與喻體的顛倒,首先就渲染了一種慘烈的氣氛,當到後來知道是“冠纓”,一種厭惡與仇恨之情溢於言表,從而打破了李白遊仙的高情,又極具漫畫的詼諧感。又如《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桃花潭是安徽池州一處風景點,正是李白告別汪倫的地方。當幽深清澈且“夭夭其華”的桃花潭水映現在我們麵前時,我們會被這清深婉麗的風景所歎服。讀了後一句:“不及汪倫送我情”,那麼千尺的“桃花潭水”就變成了喻象,成為汪倫送別詩人深厚情感的象征,桃花潭水生命化了。所以讀這首詩歌,我們既看到了真實優美的桃花潭水,又體味到了汪倫送別詩人的深情厚誼。李白運用本體和喻體顛倒的方式創作的詩歌還有:《古風十二》《送崔度還吳,度故人禮部員外國輔之子》《涇川送族弟》等。比喻中本體與喻體一顛倒就構成了興的手法。朱熹說:“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所以,喻體在前,本體後置,這就是朱熹所說的興的手法運用。由此,讀者不僅由自然的感觸而突起驚奇感,喻體物象的生命化還構成情景交融的韻味,“因此即此以來形成一首詩的氣氛、情調、韻味、色澤的”【3】。比喻中本體與喻體的顛倒所形成的興的手法,顯得自然含蓄,文采樸茂。

其次,化比為興又表現為喻體和本體的混同或合一。這種情況就是詩歌中的喻體與本體混用,本體與喻體結合在一起,或者本體隱含或消失。這是一種更為含蓄微妙的寫作方式,有時產生非常朦朧的審美效果,具有神秘、婉妙的色彩。第一,本體與喻體的混合運用。《經亂後將避地剡中留贈崔宣城》:“我垂北溟翼,且學南山豹。”本體與喻體的混用,造成了一種人長翅膀的卡通形象,大誌不獲騁的惆悵隱然。《贈裴十四》:“黃河落天走東海,萬裏瀉入胸懷間。”這句詩更是打通了主客體的界限,當客體的黃河水自邈遠的地方滾滾而來的時候,是主體的心胸承納了它,抒情主人公胸懷的浩瀚、廣闊與生命的強勁可知!這是運動、轉化中的比喻。第二,本體的隱含或消失,使詩歌真正形成了“玲瓏掛角,無跡可尋”的完美境地。《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這首詩歌中抒情主人公的視點究竟在哪裏?揣摸此詩唯有月亮見證詩中的一切。所以,“明月”隱喻了抒情主人公的倚天形象,詩人以“明月”為眼,飽含深情地默默注視著大自然的雄奇風光,人類戰爭的苦難以及征人與思婦的思戀與怨苦。李白可謂具有悲天憫人的宇宙胸懷。

比喻中本體與喻體的顛倒、本體與喻體的混同和本體的隱含或消失,這些方法都消除了比喻中本體與喻體之間“理路”的有意的、確定的、人為痕跡的聯想關係,變成了無意識的、偶然的、渾然天成的聯想關係。這種無意識的、偶然的、渾然天成的關係,就是興中的“興路”的關係。由此,李白做到了由比化興,也就是由修辭手法轉化為一種修辭詩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