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難解的康拉德(1 / 2)

——解讀《黑暗之心》的後殖民批評

外國文學研究

作者:餘雪琳

英國著名作家約瑟夫·康拉德的重要小說《黑暗之心》自1902年問世以來一直被譽為英國文學史上“世界六部經典小說之一”,有評論家指出“《黑暗之心》對於歐洲殖民強國所從事的荒謬殘暴的剝削是一份充滿憤怒與諷刺的記錄,這種最無恥的劫掠褻瀆了人類良知的曆史”。但出身在非洲西部尼日利亞的黑人作家及批評家切諾瓦·阿切比(Chinua Achebe)認為,康拉德在《黑暗之心》中充滿了種族主義的情緒。事實上,《黑暗的心》是20世紀一部尖銳的反帝反殖的經典作品,但在作者的反帝反殖態度中又充滿著矛盾話語。

一、關於後殖批評理論

自20世紀80年代起,後殖民批評不斷發展、成熟,逐漸成為一種影深遠的文學批評思潮。1978年,愛德華·賽義德的《東方主義》問世,隨後經由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的完善。我們知道殖民主義從來不是單純地經濟剝削和掠奪,它的經濟侵略與政治壓迫一直受到殖民主義意識形態文化理論的支持。愛德華·賽義德(Edward Said)在他的《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中說殖民主義受到影響深刻的殖民意思框架支持甚至推動——就是說由於某一領地的人民是原始的、未教化的民族,為了進步,應以統治占領的形式來教化他們,輸入西方所謂的先進的文明。其結果是殖民主義之後,由於前宗主國的話語霸權而造成的前殖民地國家在精神文化層麵上的一種被壓迫狀態,就殖民壓迫而言,這種對一個民族精神文化上的控製往往比物質上的剝削還要殘酷。在小說中,作者揭示出歐洲殖民統治的觸須已伸展到殖民地國家的各個角落和日常生活,體現了康拉德敏銳的反殖民主義視角。但是,可能正是這部經典小說對殖民主義文化意識的形成和推廣起了重要作用。出身在非洲西部尼日利亞的黑人作家及批評家切諾瓦·阿切比(Chinua Achebe)認為,康拉德把非洲看視為歐洲的陪襯物,在非洲的參照下,歐洲本身的優越性才能顯現出來。本文作者認為這些反對之聲都有失偏頗其實,這部小說具有多層結構、多種含義。在最外層麵,作者借助馬洛對其旅途見聞的描述,直接批判了帝國主義的殖民行徑;在內在層麵,作者通過馬洛對非洲黑色人種認識的逐漸加深,否定了白人中間普遍存在的對黑人的歧視並對非州人民表達了同情和敬意。最深層麵,作者則借助馬洛具有透視性能的雙目,洞察並揭示了“人”作為一個整體所共有的缺點,即人性中固有的、普遍存在的頑疾-惡,也就是小說題目中所喻指的黑暗。對殖民行徑的直接鞭撻,這是這部小說最表層的含義。比這種惡更普遍、更隱晦、更可怕的是人類的嫉妒、陰險、狡詐和貪婪等等。筆者認為對這些惡的揭露則是作者所表達的最深層含義而並非強調殖民主義之後,前殖民地國家在精神文化方麵留下的種種後遺症。因而,不能簡單認定其為一部後殖民作品而對其進行後殖民解讀。但是康拉德的這種錯誤歸因導致的話語困境削弱了他反帝反殖的力度,他看不到帝國主義罪惡的本質,而對其采取了一種“改良”和“勸善”的態度。

二、康拉德的矛盾話語困境的表現及其根源

由於在《黑暗的心》中作者有著對帝國主義“從善”的幼稚希冀,因而引起了不少持後殖民理論的批評家認為康拉德也具有某種帝國主義的種族優越感,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尼日利亞評論家齊努瓦·阿切比的觀點。他在1975年《非洲的一種形象:論康拉德〈黑暗的心〉中的種族主義》的講演中說道:“康拉德目睹並譴責了帝國主義的剝削,但居然看不到使帝國主義的剝削如虎添翼的種族主義。”而且認為《黑暗的心》是一部宣揚把黑色人種非人格化的小說,從而認為康拉德是一個“該死的種族主義者”。

然而我們可以看到在文中作者借助馬洛對其旅途見聞的描述,直接批判了帝國主義的殖民行徑。“身後微弱的叮當聲使我回過頭來。(原來是)六個排成一列的黑人正在艱難地沿著小路往山上走。所有這些人的皮包著骨頭的胸部都在劇烈喘息,他們張大的鼻翼劇烈的顫抖著,眼睛漠然地朝山上望著。他們在我身邊六英尺之內經過,卻沒有一人看我一眼,他們就象不幸的、死了的野人一樣冷漠。”顯然,他們被剝削、被壓迫,痛苦地掙紮在死亡邊緣。康拉德在此處對這些飽經苦難的非洲人民給予的是深切同情,而不是阿切比所謂的嘲諷。馬洛對白人同胞殖民本質的認識與對非洲黑人敬意的產生幾乎是同時進行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把康拉德當成有種族主義思想的後殖民主義作家,從而批判他的後殖民主義意識過於片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