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姚彬詩集(1 / 3)

姚彬詩集

中國詩集·2013

作者:姚彬

◎姚彬男,1972年出生於重慶涪陵,現居涪陵。中學時代開始詩歌創作,主要作品有詩集《重慶,3點零6分》、《逍遙令》、《姚彬詩選》等。

對詩歌的理解

一個人胸腔裏有一段廢棄的鐵軌,放棄承受和速度

一個人心裏埋著阿諛、憤怒、老態龍鍾

敞開後隨意、幹淨、整齊

多麼的可怕,他把人間當成了禮儀外交

其實一頭猛牛,一頭獅子,才是可信的英雄

形容詞會成為避難所,矮壯的

月色修長,莫名其妙的人,在漢字裏敲鍾,敲出一個個好看的洞

敲出好看的將來。和某種幸福一樣

我手持鐵錘,在笨拙的漩渦裏鍛打,在場的空氣、聲音、微弱的亮光

等同於我的呼吸、發音、存在,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形式

3月7日下午,

在重慶觀音橋步行街

一個一個從新世紀出來的女人都像他的老婆,一個一個進新世紀的女人都像他的女友

2011年,3月7日下午,在重慶觀音橋步行街,一個單身漢,懷抱敬文東的一本詩歌評論

等待一首詩歌出現。等待一首詩歌被評論。等待他的娘電話催他回家吃飯,睡覺,等待明天

偏安曲

牡丹從左邊開到右邊,詞語開在地上,河山缺了一角

涪陵小城,青年都改姓了姚,都在為姚姓種花、插草……

滿地的花草,從平原開到高原,把身體裏的祖國越開越龐大

開到李白的身旁,很皺的紙上,楊貴妃擠眉弄眼,桃花開得凶猛

涪陵小城,秋意已濃,蝴蝶死得靜美,一些詞語在上麵掙紮

“孤獨的森林,失蹤的春天”。我把地球劃一半出來,讓它自己偏安……

後唐李後主還在後院種菜,泥土順流而下,他就種植水草和魚卵

他種到了公元2011年,他想生個女兒,嫁給我鄉村的二叔

……身體裏的征戰,黃沙大漠,令旗,舊歡,都被水淹了。你來了

窗外很安靜,天就要亮了,我欠了欠身子,偏安在床的四分之一領土

退

兄弟,我把江湖退給你,不用找零

蒼茫的大海,暮色的涪陵

大哥,我把身份退給你,不差分厘

廣闊的天地,狹窄的熱血

朋友

在天空的拐彎處,一輛波音737斜靠在雲層,四處張望

沒有人懷疑它會下沉,沒有人想到它在尋找,尋找以前巨鐵下沉的痕跡

沒有人知道會有這樣一個時刻,即使現在,我也是在假設

我龐大的人類啊,聰明智慧知性敏感的人類啊,我作為一個人

為什麼此時我非要去假設一塊鐵和另一塊鐵的朋友關係?

生命之詩

多麼的可怕,那個讓青草生育蟲子的人,他用美麗的漢語說出

大不幸啊,眼睛的遭遇,詞語的漢奸,幸福得要死的手淫

相當於櫥窗裏的衣帽充滿活蹦亂跳的精液,每一次觸摸

它們都會充滿無限的感激,一直無限到無,感激而終

好多事情開始暗暗地使勁,互相踩踏,擠兌,擁抱

生下一個完美的孬種,中間橫著一把喝血的刀

刀上刻著愚蠢、原諒、熱淚、尖叫、停歇。

春日書

謠曲和障礙,偷偷摸摸的春天開始出汗,縮胸

荒涼的青年,落草在花骨中,刻苦學習開放和敗落

鐵皮一樣薄的老婦,鐵屑般的皺紋,柔軟的老姐妹

低垂的老漢,扛著煙槍,曆數堅硬的老兄弟……

而年輕的老男人,舉著三個省的浩渺,書寫蛐蛐的心髒,蝴蝶的骨頭……

這些不要臉的詩句,把青草擠到了懸崖,把露珠舉到了高堂

八月的菜市場

天上的白雲飄呀飄,我的爺爺地裏摘西瓜

—兒子8歲時的造句

蘿卜挪出了坑,赤條條地來到人民考場

擺脫那些被它插入過的泥土,帶著浩浩蕩蕩的親友團

表妹小白菜,表姐水白菜,表兄蓮白菜,表嫂黃秧白菜

外公土豆,外婆紅薯,舅舅茄子,舅媽西紅柿,伯父冬瓜,伯娘絲瓜

而誰是蘿卜的爸爸媽媽胞兄胞妹呢?

這是菜市場遇到的不小的難題

一個個精致的女人,緩慢地移動,她們那些被插入過的往今也來趕考

兒子西紅柿,丈夫蘿卜,公公婆婆南瓜……

一道道被泄露了無數次的考題,讓她們補考了一個又一個世紀

人民的考場實在是充滿了誘惑

蘿卜的親友團開始不停地擠上擠下,搔首弄姿,暗傳秋波

有的半遮琵琶,有的甚至開始袒胸露乳,

有的回望深山的孤苦眼淚汪汪,有的擠傷了身子骨,耷拉著

…………

一個粗糙的男人,如我,站在人民和市場中間

青色地意淫:天上的白雲飄呀飄,地上的青菜……

四十歲

三十歲已枯萎。過去的十年還在陰影裏整齊地彩排……

交接花香、皮影、謠曲。一個姓氏在黃金和白骨裏磨損

我是自己省下來的王,在詞語裏打江山,在時間的裏程表裏打秋風

在自己的國度裏夢遊,和子民稱兄道弟,和前世的姐姐共同撫養憂傷,和草木簽下生死合約

四十年如一日,純淨的一日,不做世間的手腳,不問天機,不做隱士,不提速懶散的前程

天高雲淡,其實已過了拚命的年齡,病痛和屈辱變成堅固的晶體,在詩歌裏冷藏

秋風徐徐,在兒子、父親、丈夫的角色裏提取男人的工藝,和一種癮

還有一種癮,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八十歲,我實在對未知懷有喜悅,無關日月風采

還有一種癮,我俯下身子,和螞蟻一起上路,一起彩排意外的冒險……

月光滿地

月光沒有家,平鋪直敘。月光沒有家,歪歪倒倒。月光在尋找家

因為中秋,不得不寫到月光。月光白得很,王小妮們已說過好多次了。

在燈火通明的城市,月光沒有燈光白,月光沒有出路

猴子不撈月亮,月光進不了人民的心中,月光滿地

滿地的白血,占據著2011年的中秋,有些豪強,有些倔強

滿地的白,有的拱起,有的凹陷。一些,已經老了

一些,還在老。滿地的白,一寸一寸地老去,一寸一寸地尋找自己

可以原諒

多少閃閃爍爍的人,字斟句酌地說著過去

在原地挖掘著趾高氣揚,活著的標記

我早已下落不明,我的身份,我的嘴和血液

我發奮培植的謙卑之心,依附在碧綠的新雪之上

免我們於罪吧。給我們皇冠和金幣吧。

暮色來臨……

其實,我真的無法決定,誰將帶走我

帶走我的小歡樂,留下軟弱的哀傷

如果可能的話:請把我的腦髓交給老虎

它喝也好,吸也罷

請把我的頭骨交給狐狸

它踢也好,恨也罷

請把我的肋骨交給兔子

任它自由換取

請把我的大腿交給肥羊

替它奔赴火焰

請把手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