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後一天,劉念盼了許久的一場大雨終於如期而至。
天澤在午飯後給她打電話。
“今天一起吃飯。”
“我要學習,沒有空。”她抱著一本英文字典回答得很是幹脆,下這麼大雨還有閑情逸致跑半個城市吃一頓普通晚餐的人絕對不是正常人,偏偏他就是愛拉著她去發瘋,她才不要去。
天澤對徐夢婕點頭微笑後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一眼就瞥見紅木桌上的藍色文件夾,皺皺眉頭,語氣嚴肅地說:“你晚上在店裏等著,不許亂跑。”
真是過分。下雨天大家心情都不好,他沒辦法對下屬亂發脾氣就來折騰她。她的心情更不好。
早上劉念剛開店門,震天的響雷還沒收掉尾音,雨滴便嘩啦啦的傾瀉而下。
她把放在屋內的幾盆植物逐一抱到店門口淋雨,幾個來回之後她的衣服也濕了大片,涼涼得貼在了身上,很不自在。
程安平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舉著藍色格子傘撐到了她的頭頂,淡淡地笑著問她:“你淋了雨也會長高嗎?”
他本是打算來看她一眼就去上班,每天早上繞路到她的店裏看一眼已是習慣。他從不打擾她,隻是隔著幾米的人行道匆匆掃一眼,他便能滿足一整天。隻是今天,他實在是看不下去她的幼稚行為了,她總是不會照顧自己。
劉念擺正花盆,抬頭恰巧撞上了他的笑。一刹那恍如隔世,似乎又回到了他們初識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雨,他微微笑著,說“我看不見。”心內突然像是被羽毛掃過,柔軟的一塌糊塗,她對自己的動搖甚是恐懼,馬上別開了頭。
“謝謝。”
他一向禮貌周到,便溫和地答了一句:“不客氣”
這樣一問一答卻讓她覺得尷尬,她想冷著臉趕他走,可他這樣彬彬有禮並沒有對她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也從沒有逾越她刻意保持的距離,她又怎麼能對他惡語相加呢?
程安平每天都會送她一個別致的小禮物,有時候是通過快遞,更多的時候是通過廖涓言。包裝禮物的盒子從來都是精美素雅,盒子裏總會有一張小紙條,寫著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以及看似毫無意義的日期。最開始,她會馬上就把禮物連同盒子還有那張印著他筆跡的紙條丟進垃圾桶,漸漸的,她也就隨他去了,接到禮物也不拆,隻扔在一邊就忙自己的事了。
再次見到他,劉念突然沒有辦法再像前幾次那樣決絕地趕他走了。
程安平見她發愣,指著一盆君子蘭問她:“還有沒有?我幫你都搬出來。”
她回神,搖搖頭,支支吾吾地說:“你,你,你快去上班吧,會遲到的。”
“等不堵車了,我再走吧,反正肯定是遲了。”
他依然規規矩矩地接她的話,可她就是覺得自己被逼上了一條不歸路,退無可退,隻能前行。
收了傘,安平走進禾念小築,找了窗邊的沙發坐下,偷偷瞄了她一眼,他知道那是她常坐的位置。
果然,劉念露出了一個短暫而又奇怪的表情。驚訝,憤怒,忍耐,無奈,不屑,這些情緒在那短短的一個表情中悉數登場,然後被主人一把收回,連存在的痕跡都抹得幹幹淨淨。
她一向是這樣,習慣於掩藏自己的內心。任何事任何人在她的麵前似乎都可以是無所謂的,她的人生總是顯得很簡單,但是隻有他知道,她的世界有多麼豐盛。
他不自覺舒了一口氣,原來她還沒有變太多。
劉念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坐在他對麵。
“是別人送來的,應該不會差,你嚐一嚐吧!”
“徐夢婕?”
一驚,手中的茶杯輕輕晃了一下,茶湯打在杯壁上又彈回來,小小的杯中突然泛起了一波波浪花。巨大的不安向她襲來,劉念無措。
“這個圈子就是這麼小,她跟了你哥那麼久,我不可能不知道她。”安平語氣輕鬆,他不打算讓她再糾結下去,不等她張口問便回答了,他知道現在要她好好說一句話對她來說都是痛苦的,他決定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免得她又動腦子把自己繞成一團亂麻。
“你哥對涓言很上心。”
劉念還是覺得自己的大腦被纏成了一團麻線。這是什麼和什麼?他哥對誰上心了?廖涓言嗎?
這簡直是笑話,她自涓言醉酒那晚過後就沒見過她,更別說嚴天澤了。
她笑,“你肯定誤會了,我哥不會和涓言在一起,他們是死對頭。”
“我親眼見過很多次,是你哥每天接廖涓言下班的。”
她不願再想自己聽到這話時的反應,天邊又炸開了一記悶雷。劉念趕在天澤掛電話前問了一句:“涓言會一起來嗎?”
電話被無聲地掛斷,她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