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延英殿。
文宗皇帝李昂如同木偶般坐在龍椅上。他目光茫然地望著空落落的朝堂,一時間心如死灰。
二十一日的宮變已經過去三天,含元殿玉階上的血跡和中書門下的屍體已經清理幹淨。有形的傷痕容易清洗,那無形的傷痛呢?能蘧然忘卻嗎?這幾天李昂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成群成群的血淋淋的屍體在自己眼前晃動,他們中有冤死的朝中大臣、戰死的金吾卒,但更多的是死於非命的太監。一個個哭天搶地,尖聲怒號著奔向自己來索命。
“啟奏陛下。”侍立在禦座前的仇士良突然出班說話,李昂禁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
“愛卿有事嗎?”
“這是兵部會同吏部擬定的戡亂有功將領名單,請陛下禦覽。”太監李好古接過名冊捧到文宗麵前,李昂顫抖著手接過名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就按愛卿的意思辦吧。”
“陛下,這份名冊是兵部會同吏部擬定的,與臣無關。”仇士良朗聲糾正道。
“哦,那是朕說錯了,就按兩部的意思辦吧。”
朝臣中有人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仇士良狠狠地瞪了那個朝臣一眼,兩名鐵甲軍衛士頓時衝上前將那個哭泣的大臣拖出大殿去。其他的大臣見了都噤若寒蟬,無人敢吭一聲,置一語。
魚弘誌上前兩步奏道:“啟奏陛下,金吾衛大將軍韓約參與謀反畏罪潛逃,金吾衛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夜間無人巡警,白天無人值鋪,京中惡少橫行,百姓苦不堪言。臣請陛下早日選任忠心能幹之臣接管金吾衛,以解百姓倒懸之苦。”
“哦,”李昂恍然而驚,這倒確實是件急事,他問魚弘誌:“愛卿可有合適人選?”
“黃門侍郎秋之用可擔當此任。”
“仇愛卿以為如何?”秋之用是魚弘誌死黨,很明顯魚弘誌是想借秋之用把持金吾衛。李昂把球踢給仇士良的用意是想借這件事試探一下二人是否和睦,倘若二人因此而反目,那自然更好。
“魚護軍舉薦之人,臣以為極為妥當。”仇士良回答的十分爽快。這讓李昂又感到了一次挫折。
“臣還有事奏。”魚弘誌也沒想到仇士良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他決定投桃報李,“金刀、龍騎兩衛此次參與謀反,臣請陛下即刻下旨撤除兩衛,另選忠貞能幹之士隨鸞護駕。”魚弘誌說完又補上一句:“千牛衛暮氣沉沉,臣以為也不可再用。”
李昂心裏籲歎了一聲,這個結果他早就想到了。自己依為心腹的金刀、龍騎在此次宮變中的表現實在讓人失望。
“準奏,即刻下旨撤除金刀、龍騎兩衛,所屬將校一律不得再入宮禁衛,至於選什麼人隨鸞護駕。二位愛卿斟酌著辦吧。”李昂說完這些話,用手捏了捏眉心,顯出一臉的疲態。
李好古見狀,尖著嗓子問道:“還有何事要奏?”
朝堂中寂靜無聲。
“退朝!”李好古一聲尖叫,眾臣依序退出大殿。
一直挺腰端坐的文宗皇帝李昂突然間神情委頓,身子一晃差點摔下龍椅。
“陛下累了,扶陛下回太極殿歇息。”李好古冷著臉吩咐身邊的幾個小太監,自己卻站著一動沒動。
雨花閣裏溫軟如春,楊妃佇立在窗前默然凝視太液池,調香的宮女打開一個描金香料盒,取出一塊紫黑色的香料放進了獸金爐裏,一股醉人的香氣頓時彌散開來。
“你熏得什麼香?”楊妃一下子就聞出了這是一種新的香料。
“回娘娘,這是天竺洛陀那香,是安王殿下剛剛送來的。”
“混賬!”楊妃聽到安王兩個字,頓時氣得臉通紅。她劈手奪過宮女手中的描金香盒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力的踩了幾腳。大聲喝罵那宮女:“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你們也敢往回拿,我說過的話你們都當耳旁風嗎?”
她越說越氣,拿起供桌上的玉如意就要去砸香爐。宮女們嚇了一跳,那玉如意是文宗皇帝所賜,豈能隨意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