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舉起酒杯示意,大家一起喝了一杯。曲歌微微地惆悵,突然話起當年:“那一年,勝男剛剛進入公司。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模樣,一臉的怯生生,眼神卻透著一副不服輸的韌勁,對什麼事情都誠惶誠恐,既害怕又很想去嚐試。當時,她還在我麵前摔了一跤,我心裏想,怎麼辦,我一定不能傷了這個姑娘的自尊心……”

他這麼一說,我們三個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是啊,那一年的青那一年的澀,都屬於那一年……

“誰剛入職場的時候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就曲歌你,從小就處事不驚,出了社會就更如魚得水了……”宋鬆指著曲歌笑著說道。

曲歌連忙搖了搖頭,然後說:“哪有,我人生的不如意也太多太多,不過我習慣了把一切抽空回歸本位,看不透的時候就慢慢等,等到自己看透了再去做。其實,我一開始看到勝男的時候,我想到的是當年的自己。”

“當年的事情就不提了吧,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以前特別傻特別二。不過,就憑著那麼一股子衝勁,倒是也一路走過來了。回頭想想,我最該感謝的人是你。如果沒有遇到你,哪有今天的我。曲總,我敬你一杯。”我端起酒杯,和他響亮地碰了一下。

我們都一飲而盡。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我沒幫你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勝男,記得那一次我帶你去爬山嗎?”他問我。

“記得啊。宋哥你都不知道,他帶著我去伸手不見五指的公園裏爬山,結果他一下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發短信說他在山頂等我,害得我一個人抹黑爬到了山頂,他才溜出來告訴我他一直在我身後……”我本是順著他的話不經意地回憶,但是當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一愣,緊接著扭頭,目光滿是震撼地望著他,久久無言。

我突然意識到,這哪是僅僅那一次爬山他的偶然行為啊,這些年他分明一直都是如此為我做的。他每一次都放手讓我一個人走,卻每一次都默默跟在我身後為我保駕護航,他看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經曆著自己的人生,卻一直用著他最大的耐心緊緊跟在我的身後……漫長的七年時光,他竟從沒有一次丟下我,哪怕我的心已經背離,哪怕我的人已經遠去,哪怕我完全自立門戶不再仰仗他的餘溫,他還是一直在那裏,一直在……我一回頭,都能看到他那溫和的笑臉。盡管,那張笑臉不再似從前那麼年輕。

天啊……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直到現在才懂他的深沉與厚重。他還有多少的不經意,是需要我如此深刻地用盡我的餘生去領會的?我頓時錯亂了。

他望著我溫和地笑著,從我震撼的目光裏他已然明白我已經懂了那一次爬上的深意。他笑得十分滿足,透著一種“你終於明白我”的欣慰,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一陣遐思。

“勝男,想什麼呢?早就跟你說了,曲歌是難得的男人。他是我見過的最淡然的一個人。他走哪兒不是焦點,可我倒是從沒見他迷失過自己。”宋鬆笑著評論著曲歌,言語之中皆是敬佩。

“哪有,就別把我捧得那麼高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隻渴望一份簡單的幸福。奈何,總是陰差陽錯事與願違。”他說完,無奈地一笑,拿起酒杯仰頭便喝盡了杯中酒。

我也無限感傷,忍不住說道:“鏡中花,水中月,情到盡頭皆是空。或許,人生還是不要有情的好。”

“此言差矣。我和我老婆從大學戀愛到現在,一直都過得很幸福。我覺得男人啊,家庭穩定了才能一心奔事業。不然,你辛辛苦苦為了誰嘛。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你們啊,空是聰明人,悟盡了情這個字眼,卻不明白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宋鬆本就酒量不好,幾杯烈酒下肚,說話也比平時更加盡興了。

他的話,在今天這個場合裏聽起來,卻別有一番深意。是啊,我們枉自聰明,在感情裏兜兜轉轉,等到了物是人非的時候,空有了滿腔的深刻,卻哪裏見到半點零星的煙火。敢駐守平淡才能留住幸福,我們哪裏是不明白。

“說得對。都是我的錯,假如當初勇敢一點,如今是否一切都已成為定局?”曲歌癡癡地望著我。

“你從前不是教我凡事往前看麼?世間總是有聚就有散,有散,總會聚。”我輕輕地說道,再一次與他碰了一杯。宋鬆也連忙加入,我們都喝盡了杯中酒,把無盡的哀愁溶於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