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桂芬軼事

三十年代中期,上海票界前輩江子誠、羅亮生、徐淩雲、林植齋、顧森柏、陳小田、宋小坡等,有一個談戲的聚餐會。我以後學忝陪末座,並責召集之責。一次在四馬路會賓樓舉行,江子老叫我去約請趙如泉以特賓身份來參加,席間羅先生談起汪桂芬。

汪桂芬(1860~1906)外號汪大頭,拜陳蘭笙為師學老生,倒嗓後改習文場,曾為程長庚操琴,因而掌握一部分程的唱腔,曾師事程長庚,與譚鑫培、孫菊仙並稱程門三傑,此三人中孫菊仙年齡最大,譚鑫培次之,汪桂芬最小,但他去世最早,因而對他的文字記載也比較最少了。羅先生說庚子前在上海天福茶園看過他的戲,隻記得他演《打鼓罵曹》中飾演禰衡,用的是場麵上的堂鼓,不同於後來,即譚鑫培演此,也是特製的花盆式大鼓。汪桂芬且擅演老旦戲,在天福茶園曾和李長勝(李如春的父親)合演《斷後龍袍》飾李後很受歡迎。不過當時羅尚年幼,對他的唱工不能領會,直到後來在北京同仁堂藥鋪,聽了樂家收藏的汪桂芬《硃砂痣》和《捉放曹》的臘筒,才覺得汪調與人有別,貴在嗓音運用得法,不僅高低音都動聽,其中音尤佳,韻味之足如飲醇酒,有獨到之處,非譚、孫所能及。

接著趙如泉談了很多汪桂芬的軼事,他說:“我父親趙祥玉唱架子花臉曾與汪桂芬同班,由於這層關係我曾為汪配演過《硃砂痣》劇中的娃娃生,照劇情娃娃生要向扮演韓員外的汪桂芬叫聲‘爹爹',當時隻見汪臉上突然出現一副驚奇的神氣,以樂不可支的口氣答應了一聲‘噯',就是這一‘噯'字,聲音清脆,如穿雲裂石,震耳欲聾,把我嚇得幾乎要哭出來。可見汪桂芬不僅是唱腔,白口、做工也具有深厚功底。”

趙如泉又說:“汪桂芬在上海時期,寓所外麵經常有許多戲迷聚集在那裏,偷聽他吊嗓子。因為汪每天起床後必自拉自唱吊上幾段,習以為常,戲迷們掌握了他的生活規律。不過他的性情古怪,要門外沒人時才肯吊嗓子,戲迷們就躲藏在隱蔽地點,並且講好必須屏息靜聽,不可出聲,以免被他發覺。有一天,他在吊《文昭關》,門外戲迷聽得比在戲園買票還過癮,內中忽有一人情不自禁叫起好來,汪桂芬發現有人竊聽立即停弦,叫好人成了眾矢之的,竟然被他身旁的人打了一個嘴巴,其他諸人也群起而攻之。此人急忙分辯說:‘你們打我自然有理,但是我聽他唱得好,不叫好會把我憋死。'可見當時汪調之受人歡迎了。”

從前也有人傳說,汪桂芬最恨觀眾叫好,其實並不盡然,趙如泉又接著談下去,他說:“在前清末年,有很多各地駐滬的客幫,其中以北方人居多,大豆嗜好京劇,當時上海戲園全靠這批客幫觀眾捧場,每逢有新角來滬,都先由案目陪同演員去客幫拜客,以茲聯絡感情。後來上海一直有拜客之風,就是從那時開始。客幫中的觀眾當然也良莠不齊,欣賞藝術的人固然多,喜歡起哄搗亂的人也不少。汪桂芬對後者非常厭惡,為了對付這幫人,有一天他故意‘泡湯'唱念象背書一樣,這樣一來起哄的人反而鬧不起來。第二天他開始唱的很好,等到台下一亂叫,他就又用這個辦法來對付他們,好在他不出差錯,台下無法喝他的倒彩。幾天以後這幫人共謀對策,想法子要觸觸汪的黴頭,準備在汪出場後一哄而散,來坍他的台。那天正是他演拿手好戲《文昭關》的日子,當東皋公唱完落坐將要上伍員的時候,這幫人就不約而同地一齊起身走了,待聽到汪在幕內一聲‘馬來’覺得比往常精彩,這幫人走到半路又停住腳步。等到汪上場後一句‘伍員在馬上怒氣衝,逃出龍潭虎穴中',這幫人竟不由自主地又都回到原位,乖乖地聽完了整出戲,可見他的藝術魅力之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