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榜題名4(1 / 3)

“寫好啦?杜甫的《北征》和《詠懷五百字》,那可是‘詩史’。《北征》一百四十句,詩人懷著‘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的心懷,寫了安史之亂中百姓痛苦、山河破碎的世道。好像一份陳情表,把他自己探親路上和到家後所見所聞所感,全寫了下來,向唐肅宗皇上稟報。他當時是左拾遺,自然有責任這麼做了。”

“我雖然不是官,但也有責任把百姓的痛苦,和李家皇朝的治亂興衰,稟奏給皇上。好啦,你就聽我吟詠吧。”李商隱連臉都沒有洗,一直在構思這篇“詩史”。他吟道:

蛇年建醜月,我自梁還秦。

南下大散嶺,北濟渭之濱。

草木半舒坼,不類冰雪晨。

又若夏苦熱,燋卷無芳律。

高田長槲櫪,下田長荊榛。

農具棄道旁,饑牛死空墩。

依依過村落,十室無一存。

存者背麵啼,無衣可迎賓。

始若畏人問,及門還具陳。

“這是咱倆剛剛親眼所見,長安西郊農村荒涼破敗景象。”

“‘農具棄道旁,饑牛死空墩。依依過村落,十室無一存。’

寫得真實,是咱們看見的情形。”

李商隱呷了口茶水,道:“下麵是用那漢子的口吻,陳述李唐皇朝的治亂興亡。”

右輔田疇薄,斯民常苦貧。

伊者稱樂土,所賴牧伯仁。

官清若冰玉,吏善如六親。

生兒不遠征,生女事四鄰。

濁酒盈瓦缶,爛穀堆荊囷。

健兒庇旁婦,衰翁舐童孫。

況自貞觀後,命官多儒臣。

例以賢牧伯,征入司陶鈞。

“商隱,你這不是頌揚皇朝大治天下,一派升平嗎?”

“對!這是安史之亂前的隆興繁盛景象。因為朝廷任用賢明宰輔和大臣,才會有這種升平氣象。”

降及開無中,奸邪撓經綸。

晉公忌此事,多錄邊將勳。

因令猛毅輩,雜牧升平民。

中原遂多故,除授非至尊。

或出幸臣輩,或由帝戚恩。

中原困屠解,奴隸厭肥豚。

……

奚寇東北來,揮霍如天翻。

……

但聞虜騎入,不見漢兵屯。

大婦抱兒哭,小婦攀車輳。

生小太平年,不識夜閉門。

少壯盡點行,疲老守空村。

生分作死誓,揮淚連秋雲。

廷臣例獐怯,諸將如羸奔。

為賦掃上陽,捉人送潼關。

玉輦望南鬥,未知何日旋。

……

“這就是安史之亂空前浩劫!亂後朝廷腐敗無能,不敢拔除鍋根,於是造成宦官亂政。”

近年牛醫兒,城社更攀緣。

盲目把大旆,處此京西藩。

樂禍忘怨敵,樹黨多狂狷。

生為人所憚,死非人所憐。

快刀斷其頭,列若豬牛懸。

……

“商隱,你對李訓、鄭注被殺,還很同情可憐嗎?”

“不,他們被殘殺如同豬牛,把首級懸掛城牆上,夠悲慘的了。並非可憐他們。”

李商隱反對宦官當權殘酷鎮壓李訓和鄭注的政變,但對李、鄭輕舉妄動的政變也不讚成。最使他憤怒的是無辜百姓被屠殺被搶掠。他接著又吟道:

夜半軍牒來,屯兵萬五千。

鄉裏駭供億,老少相扳牽。

兒孫生未孩,棄之無慘顏。

不複議所適,但欲死山間。

……

我聽此言罷,冤憤如相焚。

昔聞舉一會,群盜為之奔。

又聞理與亂,係人不係天。

我願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頭出鮮血,滂沱汙紫宸。

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使典作尚書,廝養為將軍。

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聞。

李商隱吟詠完,兩手捂著臉,為朝政日非,國事艱難而憂憤不止。

七郎同意義山的選用賢才以挽救危亡的主張,覺得義山確實有頭腦,有才幹,滿腹經綸,應當得到朝廷重用。

“義山,明年吏部的釋褐試,要好好準備,朝廷需要像你這樣的大治天下的人才。”

李商隱沒有回答,心想,這吏部一關要想順利過去,也非易事!韓文公愈當年及第後,三試吏部而無成,則十年猶布衣。還有的及第二十年,過不了吏部這一關而得不到官,拿不到奉祿。他歎了口氣,抬頭對七郎苦笑笑。

《代彭陽公遺表》奉呈朝廷,文宗深表哀痛,下詔曰:

生為名臣,歿有理命。終始之分,可謂兩全。鹵簿哀榮之末節,難違往意;誄諡國家之大典,須守彝章。鹵簿宜停,易名須準舊例。

……

冊贈司空,諡曰文。

賜吊賻贈,必別有謝表,李商隱又草寫《為令狐博士緒補闕綯謝宣祭表》。

總算把喪事辦完,李商隱才抽身去蕭洞找同年韓瞻。到得蕭洞,他真有“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之感。

在洞前,矗立起一座富麗堂皇的庭院。門是用黑漆漆成,釘滿了金光閃閃的銅釘。台階上還有兩尊石頭獅子,氣魄之大,不亞於卿相大宅。

李商隱跟隨家丁走進院內,見一條白石砌路直通正堂。正堂是迎客之所,楠木桌椅,井然排列。牆上山水畫、題贈字畫,整齊懸掛,飄散著淡淡的墨香。

韓瞻從內室迎出,見是商隱,大呼小叫寒暄著,急切地道:

“你跑哪去了?可把人都急死了!最急的還是七妹。她三天兩頭地派人來詢問你的消息。”

“她在哪?”

“在哪?你真是的,在涇源他老父親任所裏。她說如果再打聽不到你的消息,她就自己來京找你。還說要回東都洛陽去找你。這個七妹可比不得她六姐,厲害著哩。”

“我剛剛從興元回來,令狐恩師仙逝,我真是……難過欲絕。”

商隱哽咽了。

“令狐公是當今朝廷名臣賢相,不過人活百歲,終要黃泉覓路,沒有辦法。商隱呀,你要節哀順便。”

韓瞻看看商隱,見他消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蠟黃,擔心他身體支持不住,誠懇相勸。

“在朝中,原想有表叔崔戎和恩師令狐公可以依靠,而今兩位恩公,先後都離我而去!吏部的釋褐試,更需要卿相名臣的推薦。唉!明年的釋褐試,我一點信心也沒有。”

“沒有卿相名臣推薦,是難過這一關的。如果有一個大臣鼎力推薦,還可以免試得官。你還不知道,我就是老泰山的大力推薦,已經得官獲俸祿了。”

“是嗎?”

李商隱尚不知道,驚訝地看著他,眼睛裏流露著豔羨。

“你看我,有好些事都沒來得及告訴你。這座宅院,也是老泰山出資為我們建的。因為在京做官,沒有自己的宅院很不方便。房子已經建好,過幾天就去涇源接你嫂子去。你來得真是時候,再晚來幾天,我就動身走了。在涇源過年,年後才能回來。”

李商隱由豔羨,漸漸變得悲傷起來。自己中第的名次在畏之前麵,可是他卻先得了官。自己光棍一條,寄居人家的屋簷之下,可是他卻娶了妻子,又建了新居,萬事順暢,事事如意!

是自己的命不好嗎?是自己冒犯了上蒼,得罪了太上玄元大帝?他眼圈微紅,眼淚盈眶,低垂下頭,不敢正視年兄畏之。

韓畏之豪爽粗心,沒有注意年弟的情緒變化,隻顧自己地又道:

“義山年弟!以我之見,你就跟我一同去涇源。在七妹家過個喜年,也好談談婚事。我還要當你倆的媒人哩。另外,你就在涇源入幕,做掌書記。這樣一來、老泰山也好再使把勁,給你也推薦一番。隻要通過吏部這一關,以後就好辦了。怎麼樣?”

李商隱雖然豔羨年兄命好,不費吹灰之力,什麼都有了,但是,又覺得把婚事與推薦過關得官攪乎在一起,不甚光彩,有損自己的感情。愛情、婚事,是聖潔不可猥褻,不可玷汙的,更不能交換。

他搖搖頭,又歎口氣。

畏之是好心,不能讓他難堪,所以商隱沒有向他剖白自己的心。含而不露,欲露還藏,這是他的性格。

“年兄,你什麼時候走?我來為你餞行。”

“我要趕到涇源過小年,所以想臘月二十走。還有幾個朋友也要來餞行。你二十日來吧,給你介紹介紹。”

臘月二十日,京都陽光燦爛,溫暖如春,家家戶戶都在為過年而忙碌。大街小巷人潮如湧,熱鬧異常。

李商隱如約而至。正堂已經座無虛席。桌上酒菜擺齊,但尚未開宴,像在等待主人發話。

管家在門口招呼一聲:“李商隱到!”

滿屋人目光都焦聚在他身上。

韓瞻上前拉住他的手,介紹道:“這是我的年弟,懷州李商隱。”

“哈哈哈!義山弟,別來無恙?”

溫庭筠依舊嘻嘻哈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李商隱抱拳施禮,對溫庭筠點點頭,笑道:“庭筠兄,近日又在何處高就?我還有事正想找老兄。”

“四海為家,風雲飄泊,依然是白衣卿相。賢弟有事說好啦。不是又有哪位公子要請‘槍手’吧?想中進士的,就叫他來找我好啦,我是有求必應。”

眾人聽他說請“槍手”,都哈哈大笑起來。所謂“槍手”,就是代人進考場應試而已。這是為士林所恥的事情,溫鍾馗卻大聲講在廣眾麵前,毫不回避,依然嘻嘻哈哈。大家都以為他在開玩笑。

李商隱走到他麵前,低聲說了一陣話,隻見溫庭筠臉色驟變,連連點頭,道:

“好吧,一會兒再詳細說說。這個混帳東西!非給他點顏色不可!”

韓畏之把商隱讓到自己身邊的一個客位上,道:“是給你專門留的位置,坐下,喝吧。”

把自己安排在主人身邊就坐,李商隱很高興,心裏明白年兄把自己當作最知心最尊貴的客人,悄聲道:

“年兄,我要贈詩一首,報答厚意!”

韓畏之卻大聲笑道:“義山弟,我們不僅是同年,還要成為連襟。報答則請免提,詩要好詩,酒要先痛飲三杯!”

客人中,也有不少是他倆的同年,狀頭李肱和張裳、王牧也來湊熱鬧,聽說他倆是未來的連襟,一齊起哄,舉杯祝賀。

酒過三巡,溫庭筠大聲問道:“請歌妓來侑酒,畏之老弟!”

韓瞻一臉窘相。

“我知道你沒有家妓,那就派管家去平康坊去請,提我名字,她們都會搶著爭著來。我知道你還沒拿過俸祿,提我的名字,她們不要錢,隻是要好詩,可以歌唱的好詩。今天來了狀頭,要看看狀頭的詩,怎麼樣?”

溫庭筠浪跡江湖,大小場麵什麼都見識過,沒有歌妓歌舞,提不起精神,酒也喝不下去,才三杯下肚,就暈暈糊糊,不把別人看在眼裏了。

李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哪個皇親國戚他沒見過?提到自己的詩,更覺得天下第一無敵手,不屑地接住溫庭筠的話,道:

“人們都說溫鍾馗走到哪裏,歌舞妓就跟到哪裏。今天為什麼要吩咐管家去請呢?有損鍾馗大人的芳名了。我的詩,主考官大人說是天下第一,請唱敝人試中之作《霓裳羽衣曲》詩,沒有歌妓,溫大人要代勞了。”

“這有何難?把詩吟來,我就獻醜一唱!”

眾人都叫起好來。

李肱自恃是當今的狀頭,站起來,抑揚頓挫地高聲吟道:

開元太平日,萬國賀豐歲。

梨園厭舊曲,玉座流新製。

鳳管遞參差,霞衣競搖曳。

宴罷水殿空,輦餘香草細。

蓬壺事已久,仙樂功無替。

誰肯聽遺音,聖明知善繼。

溫庭筠聽後哈哈大笑道:“‘聖明知善繼’?你是要皇上好好繼承什麼?是貴妃的《霓裳羽衣曲》?讓當今皇上像當年唐明皇一樣去聽歌賞舞,紙醉金迷,盡情淫樂,忘掉朝政,再來一次安史之亂嗎?到那時,你們這些宗子,就好乘機奪權篡政,是不是?”

“住口!好個大膽狂徒!給我打出去!”

李肱也氣糊塗了,以為自己是在家中,呼喊仆役打走這狂徒。

溫庭筠依然狂笑不止,一副倨傲不恭的模樣。

李肱到底是皇族宗子,暴跳起來也真讓這些剛剛及第進士恐慌,眾人頓時沉默,堂內鴉雀無聲。

李商隱想為溫兄解圍。溫兄言語太過,涉及聖上,有褻瀆之嫌,擔心以言招禍,站起來,笑道:

“李年兄勿怒。溫兄吹彈尚可一聞,如高歌舞蹈,卻令人捧腹。不如先聽小弟吟詩一首,敬請諸位仁兄賜教。題目就叫《韓同年新居餞韓西迎家室戲贈》。”

籍籍征西萬戶侯,新緣貴婿起朱樓。

一名我漫居先甲,千騎君翻在上頭。

雲路招邀回彩鳳,天河迢遞笑牽牛。

南朝禁臠無人近,瘦盡瓊枝詠四愁。

溫庭筠聽罷,複又哈哈大笑,重新吟詠一番,細細琢磨,道:

“此詩好就好在一個‘戲’字。‘萬戶侯’出資為‘貴婿起高樓’,點出‘新居’二字。‘居先甲’‘翻在上頭’,押在‘同年’二字。頸聯點明‘西迎家室’。至於尾聯,用了兩個典故,隱晦而不得詳解,還是請狀頭李大人詳之。”

顯然溫鍾馗又想挑起爭端,要考考李肱。

李肱的情緒,此時冷靜多了,覺察自己的失態,跟這種人生氣太不值得,冷冷地不屑一顧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道:

“臠,是指切成片的肉。《晉書·謝混傳》講,元帝在建業時,各種物資食物非常困乏,每次得到一隻小豬,認為是最好的膳食,尤其認為小豬脖子上的一臠最香,所以就把這一臠送給元帝吃。當時群臣不曾嚐過,於是就把它叫做‘禁臠’。現在人們把在中第進士裏所選的婿,稱為‘臠婿’。畏之賢弟是不是也應稱為‘臠婿’?”

溫庭筠又狂笑不已,道:“所答非所問,讓你說的是‘南朝禁臠’這個典故。隻講‘臠’怎麼可以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果不知,溫某不才,願代狀頭之勞。”

李肱並不生氣,亦不理睬他,又道:“《晉書·謝混傳》中講,孝武帝想為女兒晉陵公主求婿,大臣王珣蟎向孝武帝推薦謝混,介紹說:‘謝混雖然趕不上劉惔有才華,但是,不比王獻之差。’孝武帝滿意地道:‘有這等才幹就滿足了。’過了不久,孝武帝駕崩,袁山崧想把自己女兒嫁給謝混。王珣勸道:‘袁大人請不要接近禁臠。’王珣用‘禁臠’戲稱謝混。後來謝混終於娶了公主。在詩中,義山弟就是用禁臠戲稱畏之弟。”

溫庭筠不再插科打諢,靜靜地聽著。

李肱見溫鍾馗老實了,頗為得意,又道:“詩的最後一句中,‘瓊枝’出自屈原《離騷》:‘折瓊枝以繼佩’,在詩中指畏之弟。‘四愁’指張衡的《四愁詩》,詩中每章都以‘我所思念’領起。尾聯,義山弟寫得極風趣,說畏之是禁臠,即萬戶侯的貴婿,所以沒有一個女子敢接近,他在新居感到寂寞無聊,人都消瘦了,整天吟詠《四愁詩》,思念妻子。”

“解得好,解得好!不愧為狀頭。”溫庭筠拱手施禮道歉,“休要生氣,溫某在此向狀頭陪罪,大人休見小人怪。溫某欽佩之人,溫某都要敬重七分。”

李肱見他誠懇,也抱拳還禮,隻是一言不發,臉上依然慍怒。

李商隱很敬佩狀頭同年,解詩細而不漏,典故記得極為清楚,學問廣博,是賞詩裏手。但對他以沉默待溫兄的態度,頗不以為然。擔心溫庭筠受冷淡而再惹是非,忙把他拉到一邊,把錦瑟的話轉告給他。

溫庭筠頓然火起,大罵令狐綯不是人,非報此仇不可!

李商隱怕他到令狐府上去鬧事,忙勸道:“怎麼報仇?弄不好,八郎會變本加厲地折磨錦瑟的。她的日子更不好過。”

“我不會那麼傻。先把她救出來。然後報仇不遲。”

“如此尚可。千萬不能傷害著錦瑟姑娘,懂嗎?”

“那是自然。”

李商隱仍然不放心,又追問數次如何救錦瑟出來。他都說得模糊不清,商隱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不信會出什麼事兒。

臘月二十一日清晨,李商隱被湘叔喊醒,昨天喝酒太多,直喝到深夜,他模模糊糊記得是畏之派人把自己送回來的。畏之年兄已經上路了吧?

“商隱,韓瞻在門外等你回話。他帶來一封信,你快看看。”

“他還沒有走嗎?”

李商隱一邊自語,一邊展開信。原來是七小姐父親王茂元的親筆信!驚訝道:

“這怎麼可能?”

“什麼事兒?”

“七小姐病了,讓我速去。”

“七小姐是誰?怎麼回事?”

李商隱簡單地把七小姐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通。

湘叔沉思片刻,問道:“你們認識很久了?提過親事嗎?”

“是在洛陽家認識的,很久了。曾讓年兄韓瞻提過。”

“……”

“她父親王茂元還提出辟聘我入涇源幕,做掌書記。”

湘叔知道一些王茂元的為人:一介武夫,幼年有勇略,跟隨其父王棲曜南征北戰有功,元和年間晉升為將軍。甘露之變前,因曾受到王涯鄭注等人重用,宦官威脅要殺他。他用家財賄賂左右神策軍,得以保住性命,不久又進封為濮陽郡侯。他不是彭陽公這邊的人,商隱如果投靠他,並娶他的女兒,將來會不會被八郎怨恨呢?

湘叔考慮得遠,想得深,但是,商隱與他女兒七小姐的關係,看來已經不能拆散了。去不去,娶不娶,將決定商隱的未來!

“商隱,你可要慎重考慮,這門婚事會影響你未來的生活和事業。自己拿主意,韓瞻還在外麵車上等你哩。”

湘叔沒有具體明白地講出為什麼要慎重考慮此事,覺得商隱應當明白個中緣故、個中利害的。

其實李商隱確實沒考慮其中“緣故”和“利害”,愛情已經衝昏了頭腦!此時此刻在他心目中,隻有七小姐,別的什麼也沒想!他來到大門外麵,韓瞻急切地迎了上來,問道:“嶽父大人的信看過啦?七妹因你而病,她父親請你入幕,都希望你趕快去涇源!別猶豫了,現在馬上就跟我一齊走。我們結伴而行,該有多好!”

“太突然,一點準備都沒有。”

“是突然點,這信是剛剛送來的。不過,沒有準備更好,他家不會怪罪你的,走吧,快上車!”

“還沒跟令狐家告別。”

“唉!七妹肯定病得很重,否則濮陽公不會親自出麵給你寫信。他最疼愛七妹。說實話吧,他也給我寫了封信,命我無論如何都要把你帶到涇源。他怕事情太突然,眼看又到過年,擔心你要回洛陽,所以他已經讓洛陽家人,去看望你老母親,照顧好你老母親過年,讓你放心。”

李商隱確實想要回洛陽跟母親一起過年,不能去涇源。

湘叔站在門前台階上,正注視著他,他們倆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知道商隱優柔寡斷,一時間難以下決心。王茂元當真看中了商隱,要把女兒嫁給他,在朝中有這麼個靠山,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於八郎,這小子是靠不住的,況且他才是個七品的小補闕,嫩得很,應當幫他下決心。

在令狐家,恩師去世後,除了七郎九郎之外,李商隱最親近的人就是湘叔。他的話,他的決定,李商隱肯定會聽的。

“商隱,洛陽你母親哪兒,我也會派人照顧的,放心吧。”

聽了湘叔的話,他感激地點點頭,道:“又讓你費心啦。

可是,沒跟八郎告別,突然離去,他會不會……”

“你走吧,一會兒早朝回來,我跟他說。”

“……”

李商隱依然不放心。他知道八郎的為人,不告而辭,他要生氣的,會認為目中無他,不尊重他。

“義山賢弟,如果你不去涇源,我怎麼向七妹交代呀?讓我回去怎麼向她父親交代?年兄在這兒給你施禮,求你啦。”

李商隱馬上還禮,埋怨道:“年兄,你這是幹啥?我這不是在跟湘叔商量嘛。好啦,我去,我去!好了吧?”

韓瞻笑了。

湘叔臉色冷峻。他明白商隱邁出的這一步,將會影響他的一生一世,是福是禍,實在讓人看不透。如果令狐公活著,商隱大概不會走這一步的吧?

李商隱到涇源受到王家特殊歡迎,全家喜氣洋洋。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時,李商隱和王家七小姐舉行訂婚儀式。正月初五,舉行結婚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