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大儒 荀子(1 / 3)

周末大儒 荀子

(約前336—前238年後)

荀子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集大成者,也是先秦儒家的最後一位大師。後人對荀子爭議頗大,有的說他是孔門嫡傳,有的說他是儒門異端;有的說他是法家,是黃老思想家,有的說他是經師,是專製主義理論的祖師……其實,荀子在中國思想史上的價值,荀子對儒學的貢獻,就在於他的“雜”,他的“異”。

一、荀子的生平事跡

人們一般都以為荀子姓荀,這其實是一個錯誤。除《史記》,先秦兩漢的著作都稱其為“孫”。特別是《荀子》一書,幾乎都稱“孫”。韓非為葡子學生,其著作也稱“孫子”。所以,稱荀是後起之說,荀子當為孫子。

荀子是趙人,為孫氏。因此,他很可能係衛公子惠孫之後,由衛而入趙。

荀子約生於公元前336年。他20歲時,就已在燕國從事政治。他反對燕王啥把王位禪讓給其相子之,但燕王啥沒有聽他的勸告。在燕國的遊說失敗後,荀子的行蹤共有20多年不清楚。但至公元前286年時,荀子以“秀才”見稱於世。此時齊國稷下之學正盛,齊囗王繼齊宣王之後,招集天下賢才而“尊寵之”。田驕、慎到、接子這些著名的學者,都齊聚齊國稷下學宮,號為列大夫,享受優渥的政治生活待遇,不治而議論,作書以刺世。荀子年50才始來稷下遊學,但他對諸子之事都有批評,認為“非先王之法”。

前286至前285年,齊活王滅掉了宋國,誇耀武功,不尚德治,荀子曾進行諫諍,但不獲采納,於是他就離齊赴楚。

前284年,燕將樂毅率燕、趙、韓、魏、秦王國之師攻齊,陷齊都臨淄。齊囗王逃宮,被淖齒殺死。齊國幾至滅亡。前279年,齊即墨守田單乘燕惠王用騎劫代樂毅為將之機,向燕軍發起反攻,一舉收複失地,“迎襄王於莒,入於臨淄”。齊襄王複國後,吸取齊囗王的教訓,又招集亡散的學士,重整稷下學宮,“修列大夫之缺”。這時,荀子在楚國,正逢秦將白起攻楚,陷郢燒夷陵,舉國大亂,楚人倉惶遷都於陳。荀子在戰亂中離楚來齊,參加稷下學宮的恢複重建工作。由於田驕等老一輩的學者已死,慎到、接子又不在齊國,荀子憑他的學識和才德,在複辦的稷下學宮中“最為老師”,“三為祭酒”,成為稷下學宮的領袖。

前264年,齊襄王死,荀子在齊更不得誌,秦國於此時聘請他入秦,荀子遂離齊赴秦,對秦國的政治、軍事、民情風俗以及自然地形等都進行了考察。他建議秦昭王重用儒士,“力術止、義術行”。秦昭王雖然口頭稱善,但他事實上正忙於兼並戰爭。所以商子之說在秦不可能得到采用,於是荀子又隻好離秦而往遊他國。

前259至257年間,荀子曾在趙與臨武君在趙孝成王前議兵,提出了“善用兵者”“在乎善附民”的主張,以“王兵”折服了臨武君的“詐兵”,使趙孝成王和臨武君都不得不稱“善”(《荀子·議兵》)。但處於“爭於氣力”的當時,趙王“卒不能用”。於是他隻好離開父母之邦而又回到齊國。

齊國這時齊王建在位,但朝政由“君王後”(襄王後)控製。荀子向齊相進言,論述齊國內外大勢,勸他“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與之參國政、正是非”,並對“女主亂之宮,詐臣亂之朝,貪吏亂之官”的弊政進行了批評。結果,正如《史記·孟荀列傳》所載:“齊人或讒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荀子冷言進諫反而受到了讒言的攻擊,因此他在齊國再也呆不下去了。於是他轉而赴楚,正碰上楚滅魯新得蘭陵之地,因而被春申君任命為蘭陵令。

荀子在楚為蘭陵令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任職不久,就有人向春申君進讒,於是他隻好離楚而回到趙國。在家邦,荀子這次得到了較高的禮遇。任他為“上卿”或“上客”。楚人聽到後,就勸諫春申君,春申君又“使人請孫子於趙”。荀子致信辭謝,對楚政多所批評。春申君深為後悔,又一再堅請。可能是為春申君的誠意所動,荀子又回到楚國,複任蘭陵令。

前238年,楚考烈王卒,李國伏死士殺春申君。荀子失去政治上的依靠,廢官居家於蘭陵。“著數萬言而卒,因葬蘭陵”。其壽可能高達百歲。

荀子的著作,見於《荀子》一書。《勸學》、《修身》、《不苟》、《非十二子》、《天論》、《正名》、《性惡》等22篇,都為葡子親著。其他10篇,有的為荀子弟子所論,有的為荀子所纂輯的資料,它們都是我們研究荀子的思想和事跡的主要材料。

二、性偽之分

人性論是荀子社會政治觀、倫理觀、教育觀等的理論前提,是荀子思想體係中最富有性格的重要組成部分。荀子對人性問題進行了深入而係統的闡述,對後人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人性是什麼?荀子說: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荀子·性惡》)

又說:

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同上)

認為人性的所有內涵,都是自然生成的,都不是後天的學習、人為所能有的。這種“天就”之性,也就是天然屬性。荀子在“性”前加一“凡”字表示統括,也就排除了人性中有非天然屬性的存在,肯定一切人性皆屬天然。

荀子是一個重視實證分析的思想家,為了準確表達他的人性學說,他提出了一係列有關概念,並對此進行了界定。他說:

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性之和所生,粗合感應,不事而自然謂之性。

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慮積焉,能習焉而後成謂之偽。……所以知之在人者謂之知。知有所合謂之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謂之能。能有所合謂之能。性傷謂之病,節遇謂之命。(《荀子·正名》)

荀子這裏對“性”、“偽”、“知”、“能”四個表示概念的語詞分別下了兩個意義不同,但又互相聯係的定義。荀子這裏對“性”所下的定義,人們過去都有所誤解。“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人們都解“所以然”為“所已然”,以為“以”與“已”同。照此說,則這兩個定義中的“性”都是同一概念,都是指的人性。但從下文荀子對“偽”、“知”、“能”所下的定義看,這是錯誤的。“生之所以然謂之性”在形式上與“所以知之在人者謂之知”、“所以能之在人者謂之能”同,將它換成“所以生之在人者謂之性”意思不變,即人們所據以生存的東西叫做性。這個東西是什麼呢?就是指人的身體器官,即形體。“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不事而自然謂之性”,是說人的身體各部分相互和合所產生的精氣的感應,這種不經人為自然就產生的對外物的反映,就叫做性。此性是在“形具”的基礎上產生的“神”,即人的本能。荀子對“性”的這兩個不同定義,一是揭示了人性的生理基礎,二是闡明了人性的天然屬性。

性惡論是荀子人性論思想中最為突出的部分。荀子性惡論的內容是什麼?性惡是不是葡子所謂人性的全部內容?這些問題對於全麵了解荀子的人性學說都是至為重要的。

荀子十分強調人性本惡,他說: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

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同上)

“好利”、“疾惡”、“好聲色”是人生而有之的,“從”之、“順”之就會出現爭奪、犯分亂理,這就是荀子論證性惡的邏輯。

荀子也承認人有善的一麵,有“辭讓”、“忠信”、“禮義文理”,但他認為這些並非人的本性,而是後天的人為。他說:

今人饑,見長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勞而不敢求息,將有所代也。

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於性而悖於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禮義之文理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於惰性矣。(同上)

荀子所說的人性,是不是隻有性惡的一麵呢?還有沒有其它的內容呢?我們可從《性惡》篇入手進行分析。

《性惡》篇突出地論述了性惡問題,但它並不止論述了人性惡的一麵,它還論述了人性中有可以知善之質、可以能善之具。如果說該篇前一部分的內容主要是論性惡,那麼後一部分的內容就是側重談如何利用人性中的可以知善之質、可以能善之具去克服人性中惡的一麵。所以,《性惡》篇不止是論述人性惡,而是全麵論述人性問題。

《性惡》篇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人之性惡”。這一命題在全文中強調了多次。人們一直將這一命題當成全稱肯定判斷,認為它的主詞是周延的,指的是人性的所有內容。這種理解是錯誤的。其實,這一判斷的主詞是不周延的,指的是人性的一部分內容。荀子認為,人的天性有惡的一麵,但是,他又承認人還具有另外一種天然的本能。他說:

“塗之人可以為禹。”易謂也?曰:凡禹之所以為禹者,以其為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今以仁義法正為固無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則唯離不知仁義法正,不能仁義法正也。將使塗之人因無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而因無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邪?然則塗之人也,且內不可以知父子之義,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不然,今塗之人者,皆內可以知父子之義,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則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其在塗之人明矣。今使塗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本夫仁義法正之可知可能之理,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

荀子這段議論,反複論證了人“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這種“質”和“具”,既是“塗之人”都有的,具有普遍性,又是一種天生的本能。因此,天疑應屬於所謂人性的內容。《解蔽》篇說: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

“凡以知”就是“皆有可以知”,荀子稱之為“人之性也”。因此,將這裏的“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歸入荀子的人性範圍之內,是完全應該的。這種“凡以和”的人性,這種“所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是不是惡的呢?荀子並沒有說,而且一再強調這種“可以知”、“可以能”的對象是“仁義法正”,可見這種“人之性”絕對不會是惡的。

這種知的人性,荀子既然沒有肯定其為惡,那麼,它是否為善呢?荀子並沒有如此說。所謂“可以知”、“可以為禹”,是指人有一種向善的可能性,而並非指人性中天然就具有一種現實性的善。它隻是“可以知”、“可以能”,而不是必然“知”、“必然能”。這種“知之質”、“能之具”既存在著“知仁義法正”、“能仁義法正”的可能性,也存在“知”別的什麼、“能”別的什麼的可能性。這種“質”、“具”就像一張白紙一樣,既可施之於朱,也可加之以墨。所以,視荀子的知性說為性善說,是完全錯誤的。由此可見,荀子的人性概念是一個多層次的意義結構,它的最一般的意義是指人生而具有的本能;它的第二層意義是二元的,由惡的情欲之性和無所謂善惡的的知能之性組成。

強調人性惡的一麵是葡子人性論的特點,但荀子人性學說中最有價值的是他“他性起偽”的人性改造論。荀子認為“性也者,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荀子·儒效》),“化”就是改造人性。他說:

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蹠,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荀子·性惡》)

具體說,無論堯、舜、桀、蹠,還是君子、小人他們的本性都有“好榮惡辱,好利惡害”,即惡的一麵。但是,“聖人之所以異過眾者,偽也”。這種“偽”,就是“化性”,即通過後天的努力改變其本性中惡的一麵。對性,是順、是縱,還是化、偽,這是聖人之所以成為聖人,小人之所以成為小人的關鍵所在。所以,荀子雖然講性惡,但其目的和重心是在“偽”,是在突出禮義對於人的重要性。

荀子的“化性起偽”說,曆來人們都認為存在著悖論:“人生來是壞蛋……假使真是那樣,那麼善或禮義從何而出,那就苦於解答了。”從上可知,此說的大前提是錯誤的。荀子強調“人之性惡”,是說人生有惡的一麵,並非說人性全惡。荀子認為“凡以知,人之性也”,人性而有“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聖人憑著這種知性,可以化掉惡性而選擇善。所以,禮義之善並非從惡性中產生,而是產生於知性,是“知有所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