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雖然是過去了,但府上的下人們卻絲毫不得放鬆,為的是唐母的六十大壽越來越近了。這兩年府上二老爺官運越發地順暢,現在雖還隻是一個正四品的知府,但他在短短的三年之間就把一個窮山惡水的不毛之地治理地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戶不鎖門路不拾遺,再過幾日二老爺就要回京述職了,如今人雖未至但拜帖已經如雪花般地飄進府來了。就是為的這個今年的壽宴也要大肆操辦一番,多年府上都沒見過這般光景了。
薛媽媽為的這些事情從重陽前就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但是今日難得見她都已經日中了卻還在屋裏躺著,事情這般反常定有蹊蹺,薛大家的嫁給薛大的時日雖然不長,但對自己這厲害婆婆是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的怕極了。平日裏薛媽媽寅時不到就要起來,收拾利落了就去三太太屋裏幫著薛氏梳洗,薛氏梳洗得宜就去老太太那兒請安,薛媽媽則留下來聽底下的丫頭婆子彙報事情,一般的小事薛媽媽都可以自行做主,關鍵的緊要的才要等三太太回來再做請示。今天薛媽媽躺了半天滴水未進隻一個勁的唉聲歎氣在炕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也沒見個丫頭婆子來請示事情,三太太也沒派個人來問問,隻怕是……薛大家的心裏頭是慌地沒底但也隻好硬著頭皮捧了飯菜進去了。
“娘—”薛大家的輕輕喊了聲,見婆婆沒個動靜,隻好提高了嗓門。“娘——你好歹吃點東西啊。”
薛媽媽並沒有吱聲,隻是輕輕轉動了下身子,薛大家的知道婆婆沒有睡著,就將飯菜放到炕頭的小幾上,自己虛坐在炕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生怕多說多錯免不得又被婆婆說上一頓,老話還真就說得沒錯狗隨主子,婆婆在三太太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說話做事也跟主子越來越像了,性子也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自己這個兒媳婦還真是個榆木腦袋,半天也就敲個響兒,別的半句也都沒得,誰叫自己攤上了這麼個兒媳婦還真就是操心的命!
“府裏在錦繡緞莊訂下的衣裳價格可還能再低?”薛媽媽就這麼直挺挺地躺著,眼睛也不睜開,語氣裏頭也聽不出來喜怒,就這麼硬邦邦地問到。
“錦繡緞莊的老板娘雖說和我關係不錯,但先前報給太太的價格也是十分優惠了,真沒辦法再低了。”薛大家的被婆婆問地有些心虛,還是咬著牙低聲說道。
“哼!真沒辦法!”薛媽媽一邊冷哼著一邊突然坐了起來,一把抓住薛大家的手腕,“你要是沒得辦法那就自己墊上個十幾二十兩銀子,不然以後在府上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娘,我這一個月的例錢統共也就八錢,我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沒有十兩銀子,你就是把我給賣了也都不值這個價啊。”薛大家的可不想當這個冤大頭,平白無故的誰和銀子有仇,就這麼拱手奉上?
“你可知曉秋禾的事了,在府裏勤勤懇懇做了好些年,還不是幾十頓板子伺候下去,半條命都打了去,越打嘴越硬,越硬就打地越狠,本來想著打一頓再賣給人牙子,沒想到第二天去領人一看,就那麼躺在地上早就僵了,最後也就是拿席子一裹丟亂葬崗去了,現在三太太對我是還念著些舊情……”薛媽媽抬起頭看著房梁上頭眼神空洞洞的,“我們做下人的,命是真的賤。”
薛媽媽這話說地真是把薛大家的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薛媽媽心裏其實也十分無奈,隻能仰天長長地歎了口氣。事情還要從昨個兒說起。
昨日三太太和京中幾個相好的官太太約了一道兒上人府上聽曲兒去,薛媽媽則留下來處理府上日常的一些雜事,沒想到太太高高興興地去,卻氣急敗壞地回來了。前腳剛邁進屋就派了金鈿來把薛媽媽叫了去,還沒等薛媽媽進屋就是一個茶碗子劈頭蓋臉砸了過來,薛媽媽反應也快立馬彎腰一躲順勢就跪了下來,一路跪著挪到了薛氏的腳邊。
原來今天幾個官太太一道兒聽曲閑話時提到了素日裏幫著她們放利子錢的寇寡婦,幾個太太都說也不知道寇寡婦搭上了江南的哪路路子,前一段時間在京中各處都借了不少錢,這兩日都一戶戶地給他們奉上了雙倍的利息,各家都沒少賺。幾個太太這麼一說薛氏心裏自然是犯嘀咕,自己放在寇寡婦手上的錢怎得沒這翻倍的利息,莫不是被薛媽媽給吞了去?
心裏裝了事情曲子是怎麼都聽不下去了,薛氏早早尋了個借口先行回府去找薛媽媽問個究竟,沒想到一看到薛媽媽那滿臉討好的笑心裏頭的氣更是不打一處出,不自覺地就把手裏的茶碗摔了出去。看著薛媽媽一路跪著過來,薛氏的心也不由得軟了軟,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真就為了這幾十兩就背叛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