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特別貪玩,每天放學後,我把書包一扔就跑出家門和小夥伴們瘋耍去了。直到晚飯時分,母親扯著嗓子在村子裏吆喝半天,我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因為貪玩耽誤了學習,我的成績一直不好,可我並不在乎,依舊每日裏和小夥伴們玩得天昏地暗。
終於,我的貪玩惹怒了父親。一天傍晚,在外麵玩得灰頭土臉的我回到家時,父親像抓小雞一樣提起我,按倒在一條長凳上,他的巴掌像雨點一樣落在我的屁股上,我趴在凳子上殺豬一樣嚎叫著。
從此,我在心裏對父親有了記恨,見到他就瞪著一雙小小的眼睛怒視著。直到我上完初中,考上臨沂一所學校後,雖然不再記恨父親了,但也沒給過他好臉色。
有一次,我從臨沂騎車回家,在家裏呆了一天,第二天又要返校。我推著自行車出門的時候,父親說要送我。我說,不用送。父親說,到縣城的一段正在修路,我帶你走小路,近很多。
父親說完推著自行車出了門。走到一處拐角的時候,父親停下來說,拐過這個彎就到大路了。我說,你回去吧。剛行了一段路,我聽到後麵有自行車的聲音,是父親。我問,你怎麼又來了?父親說,前兩天下過雨,黃泥都粘在自行車上了,我幫你弄下來。父親擦完車軲轆上的泥直起腰對我說,路上注意安全。我走出了很遠,回頭看見父親還站在那裏,像一棵筆直的樹在守望著什麼。
那一刻,我的眼裏突然潮潮的,鼻子也酸酸的。父親之所以要再送我一程,是因為在拐角處他看不到我。那個拐角,是他的擔心,也是漫長日子裏父親對我的祝福。
3年後,我進入一家單位實習時父親卻病了。父親不讓家人告訴我他生病的消息,他怕耽誤我的工作。一個周末,我從單位回到家,鄰居周嬸告訴我:“你爹病了,在縣醫院裏住著呢。”
我在縣醫院見到父親時,眼前的父親已經瘦弱蒼老得變了形,眼淚從我的眼眶裏湧出來,我嗚嗚地哭著,怎麼勸也勸不住。那天晚上,我要求在病房裏照顧父親,父親卻怎麼也不同意。父親說,你剛參加工作,明天還要上班,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能耽誤了工作。
我是含著淚離開的。父親在擔心我能否成為單位的正式職工,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拐角,拐角處,有父親殷切的期盼。
幾年後,我的工作穩定了,也和女友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和女友買了一套樓房,因為沒交齊房款,拿不到新房鑰匙。
距離婚期不到一個月的時候,父親突然來到單位,他把我叫出來,從兜裏掏出厚厚一遝子錢。我問父親,您哪裏來的這麼多錢?父親說,不用你管,你快去交齊房款,把鑰匙拿到手。
我和女友結婚後不久,父親也來到縣城居住,他買了一輛摩托三輪車,開始了他的載客生涯。
每天,父親天不亮就起來,有時候忙就在外麵湊合一頓。父親把那些載客賺來的錢一點一點地攢起來,每天晚上他都在燈下數,那些零碎的紙幣和硬幣散滿了一桌子。
父親最終用載客賺來的錢還上了欠款。還完欠款那天,父親特別高興,他倒了兩杯酒,讓我也喝一點兒。父親的臉喝得紅紅的,他站起身指著停在樓下的摩托三輪說,我的身體現在還行,還能再幹幾年!
父親吃完飯又開著他的摩托三輪載客去了,我站在樓下看著父親的摩托三輪駛到拐角處,從我的視線裏一點點地消失。那個拐角,有我的擔心,也有我對父親深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