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慢性子，走路慢，幹活也慢，天塌下來都不急；母親的性格卻相反，性子急，說話心直口快，做事風風火火。父親和母親，一個是水，一個是火，兩個人吵吵鬧鬧了幾十年，把一頭青絲吵成了如霜白發。
父親和母親進城後依舊為一點兒不起眼的小事爭吵不休，他們就像兩隻鬥誌昂揚的鬥雞，梗著脖子，瞪著眼，撲棱著翅膀，隨時都能衝到一起。
有一天，父親和母親因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這一次，母親選擇了離家出走。
起初，父親以為母親不過是在使小性子，氣消了後就會回來的。父親甚至想，等母親回來後，他要狠狠地嘲笑她一番。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了，兒子和媳婦陸續下班回到家了，母親還是沒有回來。兒子要去找母親，父親說，我去吧。
天一點點地黑下來，路燈漸次亮了起來，做好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父親和母親仍然沒有回來，兒子決定出門去找。
兒子在小城的街巷裏穿梭著，他去了繁華的鬧市區，去了人群聚集的廣場，去了城市綠地、河畔、公園，去了所有該去的地方，都沒有父母的身影，兒子的心裏突然湧上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甚至想到是否要去報警。
兒子騎著車心神不寧地拐入一條小巷的時候，他驚喜得差一點兒叫了出來，他看見了父親和母親。
父親騎著老式“大金鹿”自行車，像騎著一頭年邁的黃牛。母親乖順地坐在“大金鹿”後座上，她的頭靠在父親那瘦弱卻挺直了的後背，一隻手放在了父親的腰間。父親騎的很慢，那條窄窄的小巷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小巷的路燈昏黃，兩個長長短短的影子投映在高低起伏的石子路上。
兒子屏住呼吸悄悄跟在後麵，他惟恐呼吸聲驚擾了父親和母親。在兒子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看到父親和母親靠得這麼近，這麼親密。父親和母親睡的那張大床上，他們的枕頭都是一個在床頭，另一個在床尾；父親和母親每次出門散步，一直是父親在前頭走，母親在後麵跟，兒子從來沒有看到他們並排行走過。此刻，在這條寂寥的小巷中，在這昏黃的路燈下，兒子第一次看到父親和母親依偎得這麼緊，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像一雙天長地久、永世不分的情侶。恍惚中，兒子仿佛看到父親和母親親密無間、相濡以沫多年了，他們從來就沒有爭吵，甚至沒有臉紅過，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似乎一直就是這樣相依相偎地走過……
父親和母親走到小區前麵的一條街道上時，母親從自行車上下來了，父親推著車子在前麵走，母親拉開距離在後麵跟，那段拉開了的距離仿佛又把父親和母親分隔成了一對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在後來的很多個日子裏，父親和母親依舊為了一點兒瑣事而爭吵不休，似乎寧靜和相安無事的日子讓他們無法容忍，爭吵已經深入到了他們的骨子裏，融入到彼此的血液中。也許，父親和母親在前世裏是一對冤家，今世，他們為了未了的恩怨又走到一起，他們不可避免地要爭吵不休，直到爭吵到哪裏也去不了，父親和母親依然還是彼此手心裏的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