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剛20歲,在一個偏遠的小鎮土地所工作,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隻有哥和姐。他矮小、瘦弱,自尊而又自閉。在學校裏他從不和女生說話,參加工作後,見到年輕的女人仍然會臉紅,愈是如此,他的內心裏就愈是渴望女人,這種渴望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日趨強烈。
是一個夏日的正午,他從政府食堂吃過午飯朝單位裏走,他的前麵走著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警,女警從對麵的派出所裏出來,向土地所走去。
女警穿著標準的警服,皮帶勒著纖細的腰,短裙裹住高翹的臀,露在外麵的小腿飽滿有力,她有節奏地甩著胳膊,快速走進土地所的女廁。他的心突然間狂跳了起來,臉上像著了火一樣炙熱,隻是一閃念的工夫,他緊走幾步進了男廁。
他蹲在男廁裏側耳凝聽著女廁裏傳來酣暢、清脆、悅耳的水聲,他看不見。地麵上有兩塊散磚,他把磚疊放在便池台上,強烈的偷窺欲望衝昏了他的頭腦,他毫不猶豫地跳上便池台,探頭朝女廁裏偷窺,他剛探出頭,就聽見女警的一聲尖叫:“抓流氓啊!”
派出所與土地所隻有一街之隔,民警聽到喊叫聲火速趕來,他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捉住了。女警臉色緋紅地從他眼前走過,她的眼裏有一絲慍怒,一點兒痛惜,還有一點兒關心,像是姐姐的眼睛。
他被帶到了派出所,隨後又被帶到縣裏。從看守所出來那天,管教遞給他一封信,信封上未著一字,拆開封口,裏麵是一張白紙,紙上畫著一雙黑眼睛,那是一雙複雜的眼睛,像管教、父母、兄弟姐妹的眼睛……
他因此失去了工作,幾天後,他踏上南下的列車,去了深圳。
在深圳打工的日子裏,他和一個女工相愛了,他把那段經曆深深地埋藏起來,那是他的一個傷疤,輕輕地觸動就會流出鮮血。
他愛的很苦。女工的那雙深情、純潔的大眼睛總讓他聯想到白紙上的那雙黑眼睛,它仿佛穿越了時空的距離出現在他麵前,讓他深深地自責和負疚。
在深圳打工的日子裏,他做最苦、最累的活,肉體上的苦和累是看得見的,那些看不見的傷痛已經烙印在他的心上。遠離故土的夜晚,他經常從夢中驚醒,他疲憊不堪、傷痕累累,他決定回到家鄉。
他回到小縣城裏當了一名黃包車夫,熟悉的鄉音,久違的鄉情讓他的心一下子活泛起來。偶爾,他還會在夜裏夢見那雙黑眼睛,那是一雙責問和關心並存的眼睛,那是一雙混合了嚴師和慈母的眼睛……
一天上午,他騎車經過公安局門前,看見公告欄裏貼著一張招聘協警員的通知,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去報名那天,他看見了多年前的那個女警。女警已經發福了,頭發也剪短了,風采卻不減當年。女警盯著他看了好幾眼,似乎有點兒不相信是他。他慌亂地跑下樓,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他仍能感覺到她的眼睛在背後罩著他。
他回到租住的小屋時看見地上有幾本書,是他考協警員用的學習書籍。那天晚上,他意外地收到了女工發來的短信:你還好嗎?那一刻,他的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他知道,他還是愛她的。
在那幾本書的幫助和自己的努力下,他被錄用了,失散多年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是一個陽光炙熱的上午,他穿戴一新去公安局報道,臨出門前,他突然想到要給女工發一個問候短信:我很好,你好嗎?
他走進公安局大門的時候看見前麵走著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警。女警勒著皮帶,短裙裹住高翹的臀,她的小腿飽滿有力,兩隻胳膊有節奏地甩動著,最後消失在樓道裏。他一時有些發愣、發慌,兩條腿也像灌了鉛,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那雙黑眼睛一下子又跳了出來,它定定地盯著他:怎麼了,想打退堂鼓嗎?
他發軟的腿再次邁了出去,拐進樓道,上了二樓,走向一間辦公室,他意外地看見女警就坐在裏麵。女警朝他笑了笑,那笑讓他緊張的心稍微鬆弛了一點,他說:“我是來報到的。”他又說:“謝謝你的書。”
女警微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她張開的嘴巴裏流瀉出動聽的音符,她說:“歡迎你!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
這一刻,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花兒都開放了,他抬起頭勇敢地迎著她的目光,他發現,那張白紙上的黑眼睛竟然穿越遙遠的時空隧道在她的眼睛裏放射出灼灼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