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從河的這邊到河的那邊。脫了鞋,光腳走過齊膝深的水,水已有點涼了,腳底的鵝卵石又滑。遠遠透過荒蕪的雜草,在對麵的山嘴有了兩層的黑瓦白牆,那應該是我新蓋的故土的家了。到了近前,看到我頭發皆已花白的父母,他們也見著我,有一刹間,相對無言,畢竟也快十年了。自己的父母我不相信竟會如此衰老,而他們的兒,十年前乳臭未幹卻豪氣衝天地出去打拚天下,到如今,竟也在沉穩中透出世故和蒼涼。
母親接過我手中沉沉的行囊,我敬了父親一支煙,父親看看,點著,一起進了屋。在堂屋坐下,還是沒有多少話,欲言又止,我抬頭看窗外,偌大的窗裝進了門前遠近造型百奇、高低起伏的山巒。隻是有了霧,濕濕如灰乳般地蓋了群山的峰巒。“這山竟還沒有變。”父親哼了一聲。“這山怎麼會變,隻是這十年封山造林,山上的樹木比以前密了。”“噢。”我終究起了身,沒接過父親遞來的不到塊把錢一包的煙。走到門口,遠處群山如黛,薄暮中,灰茫茫的,看不真切。隻是最不真切的霧卻能分明地看到在群山中聚合。而近處,三條河在家門口聚合,水依舊是清澈得見底,高低處,有些浪花,浪花平息了,有些淒切。母親喊我進了屋,父親有點局促不安,說:“要不要去看看屋後已長成的板栗樹林。”我搖搖頭,已沒這必要。對於這個有著一塊很大窪地的屋後我沒多少印象,隻在記憶裏,很小的時候,每年在清明的時候去上祖墳時燒一點紙,燃一炷香。但是我卻知道這片板栗林是我父母的希望。這一年一季的收成讓他們有膽量空手起了四上四下的房子,這板栗的收成可以還賬,可以養老,甚至父母還想著若是能剩一點錢,給我積攢點讓我在他們不熟悉的城市裏娶妻生子。
父親有點失望,這片據說都有碗粗的板栗樹林是他的驕傲和精神寄托。這個村子,誰家也不曾擁有這樣成片成規模的板栗樹。但是父親也隨即釋然了,對自己的孩子,知子莫若父。又這十年,我在城市的起落他也是了解的。外麵的天地他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山和栗林,但他知道他的兒子喜歡在城市的水泥鋼筋建築裏尋找他一樣的驕傲和寄托。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我不然,我自有我的父母在田園裏耕種他們的希望。我的夢,我的理想,甚至我的失落永遠在不知所終的遠方。在這門前屋後的世界,我所熟悉的,我所忘記的,一草一木,我能帶走的有多少?我能耕種心底的又有幾種?
●項鴻
遇見、匆匆、擦肩而過
沒法告訴你,也不敢告訴你:昨天遇見你了。之前心裏一直就有股預感。當鎖上辦公室的門,下樓的時候,我在心底裏期盼:回去的路上我們會遇見。我們的家挨得那麼近。或許你正騎車,載著你的小寶貝回家,或許正載他去奶奶家吃晚飯。
單位到家的路有一段緩緩長長的坡,上坡下坡,就到家了。
心裏一直惦記著,一直充滿希望能夠遇見。老天垂憐,讓我的預感靈驗了。
剛走到坡頭,你正迎麵而來,果真騎著車,隻是沒讓我見著那可愛的小家夥。
心怦怦直跳,我低下頭,想著心裏的期望,真感到臉上火辣辣的。
可總得問聲好吧!沒頭沒尾、不飾表情、開口便是:出去吃飯啊?
依然沒停下腳步,也沒聽清你當時怎麼回答的,似乎是說了聲“才下班?”
總之答非所問。現在想來,那時真是頭腦一片空白,一時間沒法正常思維。
意想不到這匆匆而過的相遇,要如何珍惜。甚至於沒有可以回憶的對白。
擦肩而過,不敢回頭。頓然長舒了一口氣,但多少帶著落寞。
那種感覺,打個比方,就像大夥年關時在家裏張羅了許久,忙裏忙外,打掃衛生、儲藏食物,似乎所有的準備工作隻為了這個年。然而等過了初一這天,前頭這些忙碌的感覺便悄然而逝,這時候的心靈,是頓然落寞的。就像昨天,滿腦子都在期盼,一路上都在惦記著。所有的心緒蘊釀似乎隻為了相遇那一刻。然而最終不過匆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