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漢”們對此類事從來反應靈敏。
“幹嗎劉溪上哪個組你上哪個組呀?”
“嘿,看來你主要不是想跟我們哥兒幾個在一塊兒。”
“驢奔兒,你多半兒看上劉溪了吧?”
“看上了就說看上了,哥幾個給你保密。”
這是件開心事,小夥子們都聚攏來,眼裏閃著異樣的光彩。我們以為驢奔兒肯定會否認,會賭咒發誓說他沒那麼想。可這家夥不吭聲。
“是不是為了劉溪你才不去當兵的?”
“說話呀驢奔兒。肯定保密,說話算數。”
“真的”,我對所有在場的人說,“就這幾個人知道,誰說出去大夥一塊治他”。
大夥都說,誰說出去誰是孫子。
小彬點頭承認。
我們原以為可以大笑一場的,可是預備好了的笑容都在臉上凝固、消失,氣氛竟然嚴肅。小彬眨巴眼睛,長出氣,似乎求所有人原諒。大夥麵麵相覷。我覺得心裏有些亂。金濤說小彬夠意思,對咱們夠信任的,咱們得挨個保證不說出去。於是在場的人都很感動,紛紛指天發誓,像真正的男子漢那樣安慰小彬,說劉溪也沒什麼了不起,這事能成。還有人說,誰早晚都得有這事,怕什麼的?
那天下午,我、仲偉、李卓、金濤又去圓明園摸魚。已經秋深,小河上漂著金黃的落葉,像一條條小魚悄然遊去。四個人興致都不高,都說水太涼,光是坐在岸上把搪瓷臉盆敲得丁當響。誰都不說起上午的事,不說起袁小彬,也不說起劉溪。中午仲偉曾特地跑來跟我說:“哎,劉溪可是‘井岡山’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袁小彬是老紅衛兵的,和劉溪是對立派。我沒理他,我那會兒不怎麼高興,心裏無端地亂。
圓明園的秋天色彩繽紛,樹林靜靜的。
遠處的紅樓是我們的學校,我們的教室。我記起陽光投在黑板上,白楊樹的影子在那兒搖,老師用教鞭敲著黑板:“注意啦,注意啦……”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金濤說:“嘿,犯什麼傻呢,趕緊再摸一回吧。”
“真的,下個月就該走了,再摸一回吧。”
仿佛單單是摸魚這件事,使我們感到了一點離別的味道,感到了一點人生的嚴肅。我們在小河上築壩、淘水,摸了不少魚,摸到很晚。月亮出來的時候,我們坐在小河邊搓著凍麻了的腿和腳,又覺得很快活了。魚在水盆裏翻著銀光,“撲楞撲楞”想往外跳。仲偉說:“小彬跟劉溪可不是一派的。”金濤說:“那有什麼新鮮的,我爸跟我媽就不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