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組的方法,新鮮而且美妙:一個村子一個知識青年小組,每個小組都是按男女生名額各半分配的。這是什麼意思?又宣傳什麼“安家落戶”,又是這麼個分配法。十六七歲的“男子漢”群中起了騷動,爆發了一陣抵抗:“我們組隻要男生,光男生就夠了!”“好家夥,這得膩煩死多少人哪。”“我們可不負責養活她們!”……其實掩蓋著某種興奮和激動。掩蓋得又很拙劣,因為抵抗得並不頑強。姑娘們當時怎麼想,我不知道。現在想來,十六七歲的“男子漢”都憨直,又想在姑娘們麵前顯顯能,又不願意承認異性對自己的吸引力,欲蓋彌彰。好在十六七歲的姑娘們還看不穿這些,否則就不會又喊又跳,氣得要哭了。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代,也許是那個年齡,我們以對女性不感興趣來顯示“男子漢”的革命精神。平時,我們看見她們就裝沒看見,扭著頭走過去。不過總是心神不安定,走過去之後要活動活動脖子。她們迎麵碰上我們多半是低下頭——也許這對脖子要好一些。
袁小彬不同凡響,他是為了劉溪才去插隊的。劉溪是我們班一個女生。小彬本來可以去當兵,他爹是高幹,老戰友遍天下。當兵在當時是最難得的,比進工廠還讓人羨慕。這小子卻偏要去插隊,跟家裏也吵翻了,住在學校不回去。一開始我們還直勸他:“至於那麼革命嗎,驢奔兒!”他光說他覺得插隊挺有意思。
小彬那時身高已經一米八六,塊頭也大,外號“大驢奔兒”或者“驢奔兒”,幹事從來不同凡響,愣。*前有一回上體育課,全班在操場上站好隊,體育老師說:“女同學例假的出列。”四五個女生站出去。男生隊伍裏便隱隱有不滿的唏噓聲。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近來體育課上總發生這事。忽然小彬也站了出去。體育老師一愣:“你什麼事?”“請例假。”回答得很有底氣。體育老師直發蒙。“憑什麼光讓女生請,不讓男生請?”小彬問得有理。女生都低下頭悄悄笑,互相使眼色。這更把男生都激怒。老師隻好說:“她們身體不好。”“我們身體也不好!”男生群裏嚷開了,說肚子疼的,說腳崴了的,閃了腰的。“她們怎麼了?往食堂跑時比誰都快!”“再說,身體不好才應該鍛煉鍛煉呢!”一個個又都正義凜然。那節體育課沒上成,一直吵。那時我們真太小了。那時沒有性教育,也沒人給講生理。
這回我們還以為驢奔兒是在犯愣。事情是這麼敗露的:劉溪和我們分在一組,小彬也要求分在我們組,可“光榮榜”公布時,劉溪的名字被錯寫到別的組去了,小彬於是也要求調到那個組去,等到工宣隊批準他調過去了,光榮榜上的錯誤又被改正,小彬又要求再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