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是繞道來看望她的,幾千裏風塵仆仆。還是那種嬌小可人的樣子。
陪女友遊玩了本地所有的名勝,又讓女友鑒賞了她這位女主人拿手的烹飪手藝之後,她買了一張火車票給女友。
她要送女友去火車站。女友說,不用,千裏相送,必有一別,我們倆還在乎這個形式嗎,我自己打的過去。女友臨上出租車時摟著她說:我真羨慕你,你家先生對你那麼疼。
她就看見載著女友的出租車漸遠漸去。
回到家她開始收拾女友住過的小屋。那些被褥枕巾是要洗掉的。
這個時候她就看見了那隻望遠鏡。
擱在床頭櫃上的黑色的望遠鏡。
這是昨天下午在海邊一個小攤子上陪女友討價還價買到手的。女友說買回家給兒子做禮物,星期天陪兒子到動物園,可以看清楚動物的各種表情。
這個粗心的家夥,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忘了。
出租車肯定沒有走遠,是可以回來取的。她立即撥了女友的手機。
可是女友的手機一直占線。死丫頭這麼急跟誰煲電話粥呢。等過了兩分鍾再撥,女友竟然關機了。別無選擇,她隻有親自去火車站送望遠鏡了。丈夫下午一吃完飯就跑了,說是幾個朋友聚會。現在,隻能由她來送望遠鏡了。
她匆忙拿了望遠鏡鎖了門下了樓坐進了出租車。她對司機說,要快,火車站!開車的小夥子一邊扒方向盤一邊笑了:看你拿著望遠鏡表情嚴肅,不是去現場指揮解救人質吧。
她笑了笑埋頭繼續撥著女友的手機。依然關機。
她知道,來得及。火車發車時間在一個小時後,而這段去火車站的路程也就二十分鍾。
出租車幾乎是一路綠燈很快到了火車站。
拎著望遠鏡的她從站前廣場的邊緣朝候車室看去,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遙遠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接著又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錯,她看清了。
而且,她手裏有一架高倍數的望遠鏡。
她本來是用雙手握著望遠鏡看的。這時候她騰出左手,撥通了電話。
望遠鏡鏡頭裏的那個人從腰帶上取下了電話,然後在看打進來的號碼。毫無疑問,那人猶豫了一刻,最後似乎還是決定接通電話。臉上是一種有些為難的表情。女友說得不錯,望遠鏡可以看清動物的表情。
於是,她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老婆,有何指示?
你在哪兒?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是已經告訴你了,跟幾個朋友在一起。
是嗎,怎麼聽見周圍這麼嘈雜。
噢,我們走在大街上呢。
可我感覺你不是跟大老爺們在一起。
你是說我跟一個漂亮的娘們呆在一塊嗎。
不錯,我感覺就是這麼回事。不過她不一定漂亮。
看你胡扯。幾個哥們都笑我了。好了我要掛機了。
那個女人就在你的旁邊。她沒有我個兒高是吧。哦,她的頭發應該是栗色的,戴了一副紫色的太陽鏡……裙子是咖啡色的……身上背的那隻包是灰色的,包上還裝飾了一隻鬆鼠,對,黃色的鬆鼠,鬆鼠的眼睛是綠色的……
你——
在你接我的電話的時候那個女人在向一輛出租車招手……看來你們要去另外一個地方……火車該剪票了吧,這麼說她已經退票了……是去酒店嗎……
喂,我——
噢,出租車來了,……你們該進出租車了——是的,那個女人顯然在催你,而你像個傻瓜一邊接電話一邊在原地轉圈,像在找什麼人——哦,你是想知道我在哪裏……你已經轉了三圈了,那個女人都莫名其妙了……好了你可以上車了……出租車的號碼是7846,哦,不對,是7346……
她掛了手機。在車站廣場邊緣的冬青樹後麵。
握望遠鏡的手垂了下來。
一滴淚,落在望遠鏡的後視玻璃上。
望遠鏡。
黑色的。
冰冷的。
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