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的同學和水鬼(1 / 2)

清明節前後,雨水正多。有一位窮舉子,剛剛接到委令,就在這泥濘的路上奔波著去上任了。他還沒有染上官老爺的架子,一向為人平和,性情灑脫,同情受苦受難的人。他坐在轎子裏,眼見這兩名轎夫抬著他氣喘籲籲地在又爛又滑的小道上艱難地走著,全身使勁還左右傾跌,心裏很是感到不忍。

“喂,停下來吧,讓我下來自己走走。”

轎子停在一塊山石邊,下麵有一股溪水潺潺地流著。

“此去張天師的上清宮還有多遠呀?”老爺問。

“回老爺的話,再上去幾裏就到了。”轎夫回答。

“好,我慢慢地走上去吧,也表示我訪友的誠心。”

這位老爺正是張天師少年時的同窗好友,他知道自己赴任的路上要經龍虎山附近的縣份,就決定繞道去拜望這位老同學。他心裏想:不知道他做了天師以後變成什麼樣了?是不是真的成了神仙?是不是再不像從前當凡人時和我們一樣有說有笑了?

轎夫抬著空轎在前麵領路,老爺拿著雨傘當棍子,一步一步地拄著走。路上的浮泥粘著鞋底,又膠滿了傘尖。在走過一個池塘旁邊的時候,他用傘尖撥掉了鞋底上的泥,再把傘尖伸進池塘去洗一洗。實在累了,於是又坐上轎子,讓轎夫把他往山上抬去。

張天師站在巍峨高大的道觀門前接待了他,引著他走進一層層的大殿,最後來到他的起居室。除了富麗堂皇的擺設和穿著考究的道袍之外,他還是和凡人一樣有說有笑。

用過了豐盛的酒宴之後,張天師又引客人到花園的涼亭裏閑坐,一麵品著香茗,一麵欣賞著龍虎山上的風景。這亭子在上山的圍牆內,圍牆外麵是一條盤旋而上的小徑。下半截山細雨蒙蒙的景色都縹縹緲緲地呈現在眼前,有點像在雲裏霧裏。真是仙境啊!

多年不見麵的老朋友,雖然各人的經曆不同,但談起往事來仍是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地說個沒完。正談得起勁的時候,這位老爺偶爾向亭子外麵的山路上望了一下,性情灑脫而膽大的他,也不免吃了一驚:

一個濕淋淋的像人又不像人的綠色的東西正在那裏朝他們跪著,一對眼睛閃閃地放著光。

“你看,你看,那是什麼東西?”他趕忙拉了張天師一把問。

“唔?啊,它嘛,沒有什麼。不要管它,我們談我們的吧。”張天師顯得很冷淡,隻斜眼望了一下,好像一點也不奇怪。

他不好意思追問,又和張天師繼續談了下去,但心裏總有些不自在。過了一會兒他又向那裏望了一望,那東西還在那裏向他們跪著,一對眼睛仍舊閃閃的,顯出又是祈求又是可憐的樣兒。

他抑製不住自己了,站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非告訴我不可。”

“啊,別管它,別讓它掃了我們的興。我們還是談我們的好了。”張天師說著給他斟了茶。

“來,來,這茶正好喝,是一位道友送的靈山的毛峰,用雪水沏的。來,來一杯。”

“不成,不成!你做了天師,我這個老同學好容易來看你一趟,未必連這麼一個怪物的事,你都不能告訴我?未必就會泄露你的天機?”

張天師知道拗他不過,隻好說了:

“還要問?還不是你惹出來的!”

“什麼?是我惹來的?奇怪,奇怪!沒有這個事。”

“沒有這個事?那好,我問你,你是不是在路上下了轎,走了一段路?”

“不錯,有這個事。”

“是不是拄著雨傘走的?傘尖上粘了一尖子泥?”

“不錯。”

“是不是你把傘尖子在路邊一個水塘裏洗了一洗?”

“一點不錯。”

“那就對了,它就是爬著你這個貴人的傘尖子走上來的。”

“啊……原來如此……現在它跪在那裏做什麼呢?”

“做什麼?有什麼好事!還不是想討一點東西。”

“那你就給它一點什麼好了,我看它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