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迦留給她的所有深刻的印象,就算是有了山村那段時間的相處,也無法輕易將之改變。而且,她隱隱地,老是覺得羅迦在利用自己,他向來是這樣,除了利用,就沒有任何的善待。也許,治好了太子之後,他又不知會如何處置自己。因此,她每天都是活在恐懼和擔憂之中。

隻有置身東宮時,在這重宮殿裏出沒,方覺得生平第一次不感到性命之憂,安全,溫暖,而且靠近他——靠近自己心儀之人。

她凝視他的神情,看他眉睫之間那種病弱的美麗,甚至他的長長的睫毛——她很少看到睫毛這麼長的男子,心想,太子的母親生前一定是個大美人。

她笑得眉毛微微彎起來,忽然伸手摸摸他的眼睛,摸到那一串長長的睫毛。她本是無意中的舉動,很自然的開心,他卻心裏一跳,微微閉上眼睛,少女的呼吸,少女的灼熱,甚至少女那種淡淡的體香,都撲鼻而來。

他慢慢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剛碰到她的手,她便紅了臉,急忙縮回去。他沒能抓住,也心慌意亂。她看出他原是想握自己的手,心裏暗暗後悔,也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想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低下頭,發現他的手那麼幹枯!曾經有力的大手,變成這樣,真是令人心碎。

她情不自禁,伸手拉住他的手,他一反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芳菲,你那些日子到底怎麼過來的?”

她便聊起自己當時如何出去連吃飯也不知道要付錢。身無分文,差點被老板打折了腿。

他驚歎:“可憐的芳菲,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在神殿長大,從未用過錢,當然不知道了。而且,那時也沒錢嘛。”

“我在給安特烈的包裹裏,準備了幹糧,還有成串的金葉子,可以用很久的。”

“當時,我不知道要用金子,而且,我是偷偷離開安特烈的,當然就沒拿錢啦。後來才知道,天下之大,每一步都要錢,沒得錢,寸步難行。”

“真是可憐。芳菲,東宮的府庫裏有許多金子。你想要多少都有。”

“在這裏吃喝又不要錢,我幹嘛要金子?”

“算我給你的診金,不行麼?”

“不行!其他人的診金我都收,就你的診金,我不收,我免費給你醫治。”

他樂得哈哈大笑,她也笑了。笑過之後,他才深深地凝視她:“謝謝你,芳菲。”

她紅紅臉不答話。太子從不知道,自己還會有能這樣笑出來的一天。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在身邊啊。

她又講起自己在山村裏的生活,替人家看病收診金過日子的生活,太子無限向往。芳菲替他拿了靠枕,他很舒服地坐起來。她看他的額頭,逐漸有了點亮色,以前見到的那層死灰,似乎淡去了一點點,不禁替他高興。太子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一直要她講自己的經曆,哪怕是最微小的瑣事也聽得津津有味。

“芳菲,將你所有的冒險都講給我聽,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我都講了那麼多了。其他的,也不算冒險啦。”

他卻在興頭上,“我真沒想到,沒有安特烈的照顧,你也能活下來。這樣的世道,一個女孩子,能獨自生存,那是多麼不容易啊。”

“安特烈還是有幫我的。對了,安特烈要大婚了,我還要送他禮物呢……”她皺著眉頭,潔白的腦門鼓起,自己到了平城,又怎能去送安特烈禮物?

“到時,父皇會派遣使臣去柔然國。要不要將你的禮物帶去?”

“也隻好如此了。但是,我送什麼給安特烈呢?”

太子見她那麼苦惱,笑道:“柔然國應有盡有,安特烈什麼也不缺,隻需要一份心意就成了。”

就是因為要一份心意,就更加費神。

太子眼珠子一轉,忽然說:“芳菲,你打開旁邊的匣子。”

她依言拉開櫃子,裏麵是一個十分精美的水晶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