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暮色降臨。
一轉眼,芳菲已經在東宮住了半月了。這半月裏,她全部是親自開方,親自煎藥,饒是如此,太子的病情依舊沒有太明顯的好轉。但是,他的精神卻明顯好了許多。
這一日,芳菲陪他說話,很自然聊起那段逃亡的日子。本來,安特烈是囑咐過她,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子。但是,她對太子有種天然的信任感,便不管安特烈的吩咐,將當時的實情都講了出來。當她講到被三皇子追殺時的驚恐,太子的麵色就變了:“果然是他!”
芳菲想起三皇子強逼自己寫太子的罪狀,恨恨道:“這個惡賊好生惡毒,要我寫供狀承認是你放了我……殿下,他不是你的兄弟麼?為什麼如此狠毒?”
太子半晌無語,好一會兒才說:“也許,他早就想除掉我了。”
“為什麼?”
“皇宮裏的複雜,你不會懂的。”
芳菲似懂非懂。以前安特烈也這麼說,她就認為安特烈是故作高深。這時太子也說同樣的話,也許是因為他的病痛和眉宇之間的隱憂,她覺得跟安特烈的輕狂不一樣,太子才真是有大的苦衷。但是,這苦衷是什麼?
“殿下,你該提防三王子害你。”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芳菲憂心忡忡,太子實在太孱弱了,又過於忠厚,怎麼會是那個鬼王子的對手?而且,那鬼王子又該死的強壯,如一頭悍牛。
她想,患病的人,為什麼不顛倒一下?老天還真是無眼。
“芳菲,你沒把這事告訴父皇吧?”
“沒有。安特烈叫我先不要說。”
他鬆了一口氣:“好,先別說。”
“什麼時候才可以說?”
“這事,就讓它成為一個秘密吧。若是父皇知道我們手足相殘,一定會痛心疾首。他為了我的命,這兩年已經操碎了心。”
“難道就這樣縱容那個惡魔?”
“也算不得惡魔。芳菲,也的確是當初我違背了神殿的規矩,私自放了你。三王子,他也不過是為了維護北國的秩序,出於公心……”
芳菲簡直不可思議,太子這也太爛好人了吧?三皇子哪有公心?分明就是尋找機會鏟除異己。她雖然奇怪,但是也不再追問,反正自己進宮是治療太子,也不是為了報仇而來。既然太子這麼說,那就依從他好了。
“芳菲,你凡事要小心,萬萬不可再被三皇子發現了蹤跡。”
她有些驚慌:“他又要來殺我?”
“他不敢!我會下令東宮徹底戒備,不許任何人出沒。芳菲,你放心,隻要在我身邊,你就一切安全。”他語氣堅決。長期的病怏怏,令他看起來是軟弱無力的,但此時,忽然多了一種氣派,隱隱的,方是太子身份,一國的儲君,以後北國最有權勢的人。
“芳菲,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知道。其實,我在這裏,一直沒有感到害怕。”
她紅了臉,低低地說,眉頭舒展開,笑起來,仿佛看到自己生命裏的英雄。啊,在以往那麼長的歲月裏,誰曾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誰曾說,芳菲,你乖乖呆在我身邊,你一定安全?
沒有!從未有過。
大燕的父皇母後,從未這樣說。尤其是父皇,自己一生才見過他兩次麵,還是城破之日要自己抵債的時候;母妃就不用說了,除了幾次凶巴巴的辱罵,更不見麵。她跟著宮女長大,吃穿用度都是宮女的範兒,何曾有過任何公主的驕矜?小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公主,長大了,就更加懷疑,自己也許根本就不是老燕王的女兒,也許跟燕王毫無關係。而且自己到了北國,這些年中,從未得到過他們任何的消息。就算是新雅和潔雅兩位公主,也沒有過任何探望,當然,這是神殿,她們本來也進不來就是了。
再後來,她逃到北武當山腳下,無意中向安特烈打聽,才知道燕國早就被徹底滅亡了,不複存在。老燕王早已死了,她的所謂的“母妃”也早就死了。
她也沒感到什麼悲傷,本來從小到大,就以為自己是一個孤兒,孤身一人。從未得到過任何的關愛。
她接觸的人少,最常見的是羅迦。羅迦總是說:“邪惡的小東西,朕要燒死你……小東西,你還想跑?……燒死她……燒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