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馮姑娘……”
馮姑娘?她也冷笑一聲,似足自己剛聽到的那一聲。原來,冷笑是如此猙獰的一種東西。
太子怔了一下,走過來,聲音十分溫和:“請你原諒,我是想保護你……芳菲,你的傷好些沒有?還疼麼?回去歇著吧,這裏風大……”
她開口,聲音十分艱澀:“殿下,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吧?”
“芳菲……我……”
她打斷他的話:“你的政敵都已經除掉,潛伏著危害你的勢力也都被揪出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語氣誠摯:“芳菲,這都是因為你幫我,你先救活了我的命……”
“我幫你?也許吧。”她淡淡地問,“你叫我去禦花園閑逛,是故意的吧?”
他住口不語。
自己是籠中的鳥兒,那片禦花園便是唯一的放風地——因為那片栗子樹園林。三王子,他不敢隨意進入東宮的花園,但是,他可以偷偷去禦花園。也許,三王子不知在那裏探測過多少次自己的行蹤了——自然是悅榕稟報他的。甚至,悅榕也不算什麼奸細,她不過是年幼無知,喜歡八卦,口無遮攔,不小心,就告訴了別人,太子府神醫出沒的規律——隻有她一個人最清楚自己的去向。
她淒然一笑。他的定親日,風光迎定李峻峰大將軍的女兒,卻早已精心部署了一切,故意讓自己落入三王子的陷阱。依照自己的少不諳事,沉不住氣,這些,自然都會抖出來。難怪,當初他一直阻止自己說出實情說出真相,原因隻有一個,因為他當時病弱,根基不穩,無力對付,怕及早地暴露了,打草驚蛇。
現在病情好轉,又有了最強有力的李峻峰大將軍撐腰。他自然再無忌憚。所以,他才會在見到李玉屏時那麼開心,對李大將軍那麼恭敬。他們才是真正對他有用的人,才能真正幫到他,鞏固他太子的地位。
可是,他卻還是要維持他忠厚長兄的良好形象,自然不會親自去揭發三王子,更不會指使人去揭發——而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選。
因為自己是個局外人。更能令人信服。至少,更能令羅迦信服。因為羅迦知道自己不會受人指使。
所以,他一步一步精心設計,引自己去禦花園。還說什麼他最喜歡那裏的栗子,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
果然,羅迦雷厲風行這一番徹查,林賢妃母子無所遁形。一些和林賢妃母子結黨隱私的大臣也被牽連,上上下下,怕不得幾百人遭殃?
太子說得沒錯,怕牽涉的人太多,所以不能亂說。當時,她曾以為是慈悲之心,現在,才知道,他那時是因為沒有把握,所以不敢,怕伏虎不成反被虎傷。現在有了李大將軍的支持,更有他的老師高太傅暗中籌劃,他便要一舉動手,鏟除威脅。更何況,還不用他親自出麵,自己先給他做了過河梯。
宮廷的血腥殘酷如斯,每一個敵人,甚至都是親人;或者說,每一個親人,竟也都是敵人。
隻是,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他不知道一旦三王子不能活命,自己也不能活命?潛逃的聖處女公主——三王子的死期,其實也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早就知道,在羅迦麵前魚死網破時就知道的。隻是,那時她憑著一顆少女的芳心,以為這是因為愛,為自己喜歡的人所付出的犧牲——哪怕是死也值得了。
自己本來就心甘情願為他犧牲,可為什麼得知是被迫的犧牲時,卻如此痛不欲生?
沉默,屋子裏沉默得出奇。
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兩雙對望的眼睛。然後,她看到,在他眼裏,甚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麼好看——是太子,他那麼好看,無限俊雅,又英武。
真的,太子痊愈了,幾乎痊愈了。他煥發出一種她成年後第一次見到的那種男性最令人怦然心動的英武——又是勝利者的感覺。
就算是對她的愧疚,也沒衝淡他的勝利的喜悅。他大獲全勝,他地位鞏固。從此,他隻等著,做這北國無上尊貴的王。
他便是第二個羅迦。
她從懷裏默默地摸出一把栗子,無限酸楚:“殿下,你真的很喜歡吃栗子麼?”
他渾身一震,緩緩閉著眼睛,竟然不敢去看那一把栗子。
褐色的果實,像一個天大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