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的窗戶都開著。已經是深秋了,天氣一日寒似一日。
芳菲呆呆地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麵在秋風裏飄零的落葉。兩名宮女須臾不離地守候在她身邊。都是生麵孔,她以前不曾見過的。
她問:“悅榕呢?”
自從醒來後,就沒有再見過悅榕了。那個喜歡八卦的宮女,雖然芳菲有時並不怎麼跟她說話,但相處了這麼久,畢竟是有幾分感情的。
可是,二人聽她提起悅榕,顯然都很惶恐,根本不敢開口。
“悅榕呢?她去了哪裏?”
一名年齡稍長的宮女戰戰兢兢:“回小姐,奴婢是新來的,什麼也不知道……”
“唉,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她慢慢起身,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昏睡許久了,其實,才不過一天麼?難道沒多久麼?她推開窗戶,那是暖閣內的書房,很少有人知道,從這裏出去,就是太子的寢殿。這裏非常僻靜。
側翼,就是太子的書房。看得出,他並未防備自己,將自己就安插在他的身邊,一牆之隔。她也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痛苦,這些天,太子府邸那麼安靜,不止沒有了李峻峰父女,甚至高太傅也很少來了。太子總是一個人呆著,哪裏也不去。唯一向他通報情況的是李奕,就如此時,她甚至能隱約聽到陸陸續續的回報。她聽得李奕壓低的嗓音:“殿下,在禦膳房、禦醫房,加上三皇子的黨羽眷屬,一共抓捕了一百八十多人,全部關在大理寺獄……”
“林賢妃處如何?”
“林賢妃已經被打入了冷宮,正等著大理寺獄審理。聽說,林賢妃把一切罪名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她這是要替自己的兒子洗清,留待三王子東山再起。”
“您放心,再怎麼洗清也沒用,他們作惡多端,勾結黨羽,陛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隻聽得太子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
那笑聲和他往日的溫和與病弱實在太不協調了。芳菲從未聽過他冷笑,但覺分外刺耳。
“殿下,這個對外通風報信的賤婢怎麼處置?”
“這種奸細,死不足惜。哼,‘他’收買太子府的人也不止一次兩次了,這一次,就怪不得別人了……”
“太子,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太子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芳菲再也聽不見了。
門外,傳來一聲尖叫,那是悅榕的聲音,充滿了恐懼:“饒命,殿下饒命……奴婢不是奸細,奴婢沒有……茹芸是奴婢的好姐妹,她隻是偶爾向奴婢打聽一些情況,奴婢真的從沒說過其他事情……饒命啊……”
“拉下去!”
“……”
悅榕的嚎哭聲很快就徹底消失了。芳菲悚然心驚,看著暖閣空蕩蕩的屋子。悅榕!是悅榕!唯有她,才知道自己每日的行蹤。就是因此而告知給三王子的?
而太子,他早就知道悅榕是奸細。
背脊一陣一陣的發寒,比那些最慘痛的傷痕更加令人顫栗。
“殿下,您的大婚臨近了……”
“那就按部就班準備就是了。”
“李大將軍那裏……”
“我自會感謝他。”
“……”
許久,她看到李奕匆匆地走出去。她走到門邊,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對麵,但覺這皇宮深處,每一個人,都那麼迷幻。
一陣腳步聲,她慢慢地回頭。
來人穿一身月白為底,鑲嵌了龍紋的明黃色太子袍服,領口襯了一圈紅色的朱帛。繡娘手藝精巧,就這一點淡淡的點綴,尤其是居中鑲嵌的那顆九轉珍珠,瑩潤潔白,令他的精神看起來明顯有了極大的好轉。她看他一眼,發現他眉梢眼角間,一縷很快閃過的得意之情。但是,很快,又恢複成了平素所見的謙遜、溫和。而他的身子,也是很好的,縱然並非痊愈,但也算得行走如常了,絕非是隨時能暈過去的那種。
多遙遠的事情啊,仿佛已經過了一萬年,其實,不過才是昨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