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烈見張孃孃留在後麵,繼續放電,眨巴著他那雙淡藍色的大眼睛:“你老人家放心好了,馮昭儀絕不會少一根汗毛……”

張孃孃這才退下,但也就在不遠處,不敢走得太遠。

此時,隻剩下二人。四目相對。

“安特烈,還是你有辦法。平素我想獨自出去走走,無論怎麼都無法讓她們離開。”

安特烈吹了聲口哨,眨眨眼睛:“她們一定會告訴你,這是陛下安排的,奴婢是奉命行事,請娘娘諒解……”他壓低嗓子,可以放尖了聲音,學得惟妙惟肖。

芳菲大笑起來。眼前的安特烈,根本就沒什麼大的改變,依舊是一身帥氣的馬裝,他略略帶點金色的頭發,垂下一縷,額頭那麼明亮,仿佛是從陽光裏坐著風輪的馬車翩然降臨的美少年。隻是,眉宇之間,仔細看,已經少了幾分輕佻,多了幾分沉鬱。

“喂,芳菲,看什麼看?沒見過美男子啊?”

她嗬嗬地笑,宮禁森嚴,能和一個人這樣說話,簡直是一種天大的開心。除了安特烈,誰都不敢,就連太子,他也不敢,她甚至都沒單獨和太子說過一句話了。

“安特烈,你怎麼想起來看我?”

他不答,仔細地看她,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當初神殿裏那麼清雅的少女,那個大腦門的神醫,真是難以將她和一個大肚子聯係起來。心裏頗不是滋味,仿佛一種美好的,青蔥歲月的悄然逝去。

他的聲音竟然微微惆悵:“芳菲,你走後,我其實一直想來找你。最初以為你是給太子治病,我就沒擔心。隻是,想不到……真的沒想到……”

芳菲垂下頭,在唯一知情的朋友麵前,覺得有些羞愧。也不知是替自己,還是替羅迦。

“我是打算冬天就來北國尋你的,因為我估計那時太子的病也快好了。可是,沒想到,來送禮的北國使節團卻帶來消息,說你已經成了馮昭儀!我父皇母後,便嚴格控製了我的行動……”

那時,他在大婚。自己也被羅迦強迫,囚禁在這宮殿裏,寸步難行。她卻隻是無語。

“唉,”他壓低聲音,“舅舅真是卑鄙,竟然如此強迫你,芳菲,你一定不是甘願嫁給他的吧?”

她低下頭,不知該怎麼回答。起初當然是不願意的。可是,彼時彼地,又有了身孕,再說願不願意又有什麼意思?自己還能如何?根本就沒得任何的選擇。

安特烈心直口快,但也意識到失言,嗬嗬一笑:“芳菲,你生氣了?”

她笑起來:“沒有。我沒生氣。安特烈,我隻想,這是命運。人類,根本沒法和命運抗爭。”

“舅舅待你好不好?”

她想了想,才認真點頭:“陛下待我極好。”

安特烈更是微微失落,倒也微微放心,可是,卻更是“氣憤”,忽然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舅舅好生卑鄙。竟然把這個項鏈托使節團作為你送我的大婚禮物。芳菲,這又是舅舅搗鬼吧?”

她一看,正是那條紅色寶石項鏈。果然,羅迦真的原物送回去了。

安特烈更是鬱悶:“舅舅真是太小心眼了。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朋友情誼而已,他自己偽善,就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偽善……可惡……”

羅迦就是這樣,有時跟孩子似的。她轉移了話題:“安特烈,你的王妃也一起來了麼?怎不帶給我瞧瞧?”

安特烈重重地歎息一聲:“紅顏薄命啊。王妃娶了不到三月就病死了。”

難怪,安特烈看起來微微有幾分變化。他娶妻新喪,豈能不悲?再說,他心儀王妃傾城傾國的美麗,就算婚姻短暫,估計也有幾分感情的。

她完全不知如何安慰他,隻好咳嗽一聲。

安特烈盯著她,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日子,自己正是特別想來找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隻是希望有一個談得來的人分擔心事,分擔痛苦。

沒想到,竟然成了馮昭儀。

自己,又豈能再跟她分擔什麼心事?依照舅舅的性子,怕不剝了自己的皮?

好在安特烈是一個十分灑脫大方之人,反而笑起來:“芳菲,你不用同情我啦。這天下,誰人能長生不死呢?沒關係,早死早超生,我們活著的人,不見得就更快活……”

“安特烈,你胡說什麼?”一個人大步走來,正是羅迦,皺著眉頭,這小子就從沒什麼好話,一開口就死死活活的,真是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