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駭然後退,看著身後的床板竟然被砸出一個裂痕。她再是大膽,也不敢做聲了,但覺腹痛如絞,隻能恐懼地倚著床欄,一動不動……
羅迦看她一眼,看她的手驚恐地放在腹部,雙眼茫然,嘴角也微微哆嗦。
“芳菲,你好自為之!不要拿這個孩子威脅朕!朕並不缺這個孩子!而你,若是沒有了孩子,你在皇宮裏,什麼都算不上!”
他說罷,轉身就走。
門口,戰戰兢兢的宮人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紅雲和紅霞衝進去,戰戰兢兢地隻是喊:“娘娘,娘娘……”
“娘娘,你怎麼啦?”
芳菲倒在床上,仿佛意識忽然暈厥了過去,既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怕,等她再次睜開眼睛,但覺身下嘩嘩的一股熱流。就算再不曉事,也覺得恐懼。渾身的疼痛開始,仿佛生命馬上就要終結。
她恐懼得雙手胡亂揮舞,早已忘掉了剛剛過去的爭吵和憤怒,忘記了可怕的羅迦的麵孔。下意識裏,隻知道需要一個最最親近的人在身邊。
“小東西……小東西……”這天下,誰才是最最親近的人?這身邊,還能有什麼是最最親近的人?
她淚眼朦朧,意識快要模糊,嘴裏隻斷斷續續的:“陛下……快叫陛下……我要陛下……”
眾人亂作一團,陛下早已拂袖而去,能去哪裏找他?誰敢去琉璃殿找人?
再說,娘娘臨盆,找了陛下又有什麼用?
眾人隻當她是痛楚,懼怕,張孃孃急忙安穩她:“娘娘,別怕,別擔心……”
“不,你走開,我要陛下……陛下……”
劇疼襲來,一浪高過一浪,仿佛人生中最大的苦楚。她的嗓子也幾乎要嚎啞了,整個身子都被撕裂了,模模糊糊的意識裏,睜大眼睛看向門口,沒有人,沒有人來,陛下,他不會來了。
她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時候,想起的全是他的溫情。
“小東西,朕給你存私房錢,朕的東西都是你的,朕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你……”
他的無微不至的照顧。
“這個孩子出生,朕要賜宴5品以上的官員……要是女兒,就賜宴六品以上的官員……”
他的縱容和寬厚,父親一般的寵溺。
“芳菲,不要鬧了,你看,朕都不敢走出立正殿了……”
……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身子也跟著移動,仿佛要跳下床,找到他,唯有他在身邊,才是最大的依靠,最能緩解痛苦。
“小東西,你生產時,朕輟朝三日,朝夕陪著你,你不要怕……”
可是,望眼欲穿,沒有人,連一絲一毫的人影都沒有。
禦醫駭然按著她:“娘娘,你怎麼了?你想幹什麼?”
她隻是直起身子,下意識地想往外衝。可是,身子被兩名產婆和宮女們牢牢地按住,一動也不能動。
痛楚,巨大的痛楚,仿佛又回到了無窮無盡的噩夢裏,自己的身子被放在火上燃燒——通往天國的祭品。
“痛……啊……”
“娘娘,你忍忍,很快就會好的……”
“娘娘,你別怕,人人都會這樣的……女人都有這一關……”
“努力,娘娘,你再努力,用力……用力……再用力……”
……
意識越來越飄忽,她幾乎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就連痛苦也慢慢感覺不到了。
產婆大驚失色:“不要,娘娘要暈過去……”
“天啦,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暈厥,娘娘……你堅持住……要是暈厥了,孩子就保不住了……”
“娘娘……”
張孃孃也慌得失去了方寸,眼看馮昭儀的眼睛就要緩緩閉上,這樣一來,孩子肯定會窒息而死。
“快,你們去找陛下……快去請陛下回來……快……”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琉璃殿找人……”
一屍兩命啊,就算眾人剛剛都聽見了陛下和馮昭儀的爭吵,可是,陛下以前的那麼多關心,寵愛,豈會就一筆勾消了?孩子要出了什麼差錯,誰負擔得起?
腳步聲,呼喊聲,響成一團。
模模糊糊的意識裏,仿佛是即將來到的睡眠,一場長長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