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殿裏,終日陰霾。
芳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終日躺在床上,仿佛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啞巴。自從醒來後到現在,再也無人聽她說過任何一句話了。就連夜夜躺在她身邊的羅迦也沒聽過。
羅迦每天早早就回到立正殿陪伴著她,可是,她卻總是睡著,仿佛一個終年不醒的睡神。有幾次,他疑心她根本沒了氣息,長長久久地把手放在她的鼻端,感受到那呼吸的均勻和溫熱,才知道她還活著。
活著。
他夜夜躺在她身邊,卻慢慢地,仿佛二人之間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就算是炎炎夏日,也覺得寒冷,冷得出奇。
他用盡了一切的辦法,試著安慰她,勸解她,甚至逗弄她,都無濟於事,她就像一個拒絕融化的冰塊,除了睡覺,生命裏都是睡覺。
無論有怎麼樣的深情厚誼,都敵不過這樣可怕的不溝通不交流。漸漸地,羅迦覺得這立正殿那麼壓抑,寢殿那麼壓抑,腳步一進來就是陰霾,從來照射不進任何的陽光。
比激烈爭吵,比拳腳相向,更加不能讓人容忍。隨時隨地,都提醒著他所犯的錯誤,和那個孩子的緊閉的雙眼。
這屋子,真的越來越難以呼吸了。每晚躺在身邊的人,不見得真的就是心心相印的。
這一日,陽光如此明媚。
芳菲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然後,慢慢起身,隨便披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紅雲和紅霞見她出來,欣喜道:“娘娘,你怎麼起床了?娘娘,你想去哪裏?”
張孃孃也聞訊趕來,欣喜道:“娘娘,還在月子裏呢,可不能走動太多……唉,也罷,都躺了二十幾天了,太陽正好,出去曬曬太陽,更有利於身子……”
她淡淡道:“你們不用扶我。”
眾人一愣,她已經領先,往禦花園走去。
禦花園裏,夏日的花草雖然不多,但前麵的花圃裏,一片似菊花一般的花開得正豔。也許不是菊花,但芳菲仍舊盯著,覺得那黃的紅的顏色,跟身邊蒼翠到墨綠的風景形成了那麼奇特的對比。
紅雲見她久久凝視著花朵,急忙說:“娘娘,奴婢去幫你摘一把……”
她搖搖頭,好看,不一定需要摘下來。
“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三人退開,隻在遠處守候著。
長長的躺椅上鋪著厚厚的一層褥子。她坐在上麵,慢慢地,又躺下去。正是夏日,她躺在褥子裏,慢慢地,額頭上都浸滿了汗水。卻不感到炎熱,手腳都是冰涼的,仿佛失去了感知的能量。
慢慢地,她忽然坐起來,奇異地睜開眼睛。
對麵的花圃裏,站著一個人,滿眼的欣喜。不知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多久了。他隻是凝視著她,看著她小小的身子躺在褥子裏,如一個小小的孩子。這二十多天裏,她憔悴得厲害,再也看不出絲毫曾經懷孕的痕跡。
“芳菲……你醒啦?”
他大步地走過來。
芳菲看著他,微微一笑。
“芳菲,是父皇叫我來的……他說你這些日子不太好……”
她隻是看著他,淡淡地聽著。
“芳菲,其實,不是父皇叫我我也會來的……”他急急忙忙的,“那天早上,我得到消息後就趕來看你了,可是,父皇不許任何人進立正殿……後來,我又向父皇求見三次,他也不許……”
她凝視著他急切的眼睛,充滿那樣真誠無偽的濃烈的關切,是自己認識他以來,最真誠最強烈的一次。她熟知他的性子,一直那麼謹小慎微地活著,因為童年的陰影,因為後宮的險惡,就算是貴為太子,也得小心翼翼的自保,生怕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三番四次求陛下,要來探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