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四顧,身邊暖乎乎的,是兒子的小身子,那麼親昵地依偎著自己。一雙大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頭那麼沉重地挨在自己身邊,是弘文帝。
這幾天,他都衣不解帶地守在慈寧宮,寸步不離。他憔悴得那麼快,仿佛一夜之間就衰老了十歲。
像是感覺到什麼,他睜開眼睛,滿是驚喜:“芳菲,你醒了?”又伸手摸她的額頭,“芳菲,你不燙了,已經不發燙了……來,先吃點東西……”他不由分說,坐在她的床頭,扶起她,端了早已準備好的粥點喂她。
她久病多時,這些天,都隻靠藥水保命,渾身沒有絲毫的力氣,也無法掙紮。他灌下去大半碗粥點,才鬆一口氣,聲音十分溫柔:“芳菲,等你好了,我們帶著宏兒一起去打獵。宏兒昨晚說,他很想去打獵,我們還沒帶他一起去玩過呢……”
她慘然閉上眼睛,根本沒有回答他。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自己置身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那是久違的感覺,仿佛是那些流逝的過去,是羅迦抱著自己,溫柔的,纏綿的,充滿了深情厚誼的。她欣喜地依偎上去,那麼寬闊,堅毅的胸膛,“陛下,陛下……”
回答她的,是柔情似水的驚喜:“芳菲,睡吧,我陪著你,別怕,別怕,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這不是陛下的聲音,她茫然失措,急忙地推搡,可是,他一伸手,那麼牢固地,緊緊地抱住了她,根本不容她有絲毫的掙紮。他已經豁出去了,徹底地無所顧忌了,他趕走了一切閑雜人等,公然留宿慈寧宮,朝夕不離。蹉跎了那麼多歲月,自己和她,決不能再繼續耽誤了,兒子就在身邊,那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拚命掙紮,無濟於事,眼一黑,又昏睡過去。
他摟著她的手,稍微放鬆了一點,心裏異樣的輕鬆,兒子,妻子,都在眼前。這一切,都是觸手可及,自己能夠把握的。自己竟然也能夠和一個女人天天躺在同一張床上,一直到天亮。縱然李玉屏生前,他都從未和她共度過一整夜,二人一直是分居的。在任何其他人身邊,無論男人女人,他都有種天然的提防。唯有她,芳菲,自從神殿的診治開始,她就該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初戀情人,是自己兒子的母親,是自己要的妻子。
這些,難道還不足夠麼?
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段最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
北武當下起了夏季的大雨,兩日之後,大雨轉為纏綿的小雨,這一下,就是連續半個月。弘文帝正好輟朝,隻讓親信太監把緊急奏折送來批閱,其他時候,都輕鬆自如地陪著兒子玩耍。山間風寒,大雨一來,屋子裏就冷颼颼的。芳菲醒來時,但覺屋子裏溫暖如春,原來是生了一壁的小火爐,溫度恰到好處。
屋子裏點著大蠟燭,明晃晃的。
一張小幾擺在新換的地毯上,父子二人對坐。宏兒撚一枚棋子,少年老成的樣子,沉思狀:“父皇,我這樣走……不行,這樣也不行,得這樣……對,就這樣……”
弘文帝的聲音裏滿是笑意:“宏兒……落子無悔的喲……你這樣走,就輸了……
“哇,又輸了。”宏兒小小地歎息,嘟囔著嘴巴,“唉,不好玩,父皇,老是你贏。要是太後醒了就好了,太後會指點我,你就贏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