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懼地站起來：“那是因為我沒有母親，沒有人眷顧……可是，宏兒，他有你……他有你……”
“我……太累了……我支撐不住了……我這些年，每天都活在恐懼不安裏，愧對先皇，又害怕你……”
害怕！她害怕自己。芳菲竟然說，她害怕自己。
“芳菲，他是你的兒子，就是朕唯一的太子。永遠都不會改變。”
“皇上，我撐不住了……求你答應我，我第一次求你……求你廢了他，改立其他皇子……求你了……”
她話未說完，終因力氣不支，又暈了過去。
“來人……快來人……”
這次，來的是通靈道長，是弘文帝親自派人去請的。他得到通知，急忙趕來，才發現太後已經病入膏肓。
急救完畢，道長回頭，發現陛下癱軟在地，渾身發抖。他從未見過陛下如此，驚訝地去攙扶他。弘文帝忽然抓住他，聲音顫栗：“道長，你救救芳菲，她最是肯聽你的話，隻有你才能救她，你不要她死啊……她要是死了……朕，朕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宏兒不能沒有她，朕也不能沒有她……”
通靈道長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在自己麵前痛哭失聲，沉聲道：“陛下請放心，貧道一定會竭盡全力。”
“父皇，父皇……”宏兒衝進來。弘文帝如見到了救命稻草，狠狠地摟住了兒子，淚流滿麵：“宏兒……你快去求太後……不要她死……太後不能死……不能死……”
宏兒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一轉身，就掙脫父皇的懷抱，撲到床邊：“太後……你醒醒，你快看看宏兒……宏兒再也不敢調皮了，也不貪玩了，宏兒以後每天寫一百個大字……太後，你醒醒……”
弘文帝的手，顫抖著伸到她的鼻端，發現還有一絲溫熱，才鬆一口氣。
他一把摟住還在大哭的兒子，父子倆抱頭痛哭。她不知道，芳菲她不知道，自己寵幸的妃嬪，所生的兒子，都保持著那麼遙遠的距離——這麼些年，甚至從未跟任何妃嬪一起度過一個整夜。他骨子裏，一直是個很不安全的人，提防著一切，妃嬪，兒子，自己隻是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孤家寡人，就算是在皇宮裏，基本上也很少見到各宮的兒子，他那麼嚴厲地遵守著皇族的規矩——隻有君臣，沒有父子。何況，他大半年的時間，還在北武當，那些妃嬪子女，是從不帶來北武當的，所以，跟她們相處的時間，就更少。
唯有在宏兒麵前，在她麵前，才能真正體會到那種無拘無束的天倫之樂，才真正像一家人，才有深摯的父子情意。
這些，她統統都不知道。
她隻是恨自己，深深地恨自己。
恨得不惜以死跟自己決裂。
若非她當年那麼固執，拒絕自己，拒絕一切，兩個人之間，豈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他抱著兒子，這些年的痛苦，壓抑，忽然決堤了，哭得撕心裂肺。
通靈道長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悄然退下去，關上了房門。
芳菲是第二日傍晚，又才睜開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