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宏兒要陪著父皇……”孩子敏感地意識到，自己親愛的父皇，就要不行了，他還不知道死亡是怎麼回事，可是，卻知道即將有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哭得更是悲傷，也不停地看門口，這個時候，急切地需要一個親近的人在身邊依靠：“太後呢？父皇，太後為什麼不回來？我要太後，宏兒要太後……宏兒好害怕……”
他失望地喘息，太後，不會來了。
她不會來的。
“宏兒，你出去！”
宏兒不敢違抗父皇的命令，隻得哭著跑出去了。
四周一片寂靜。
眼前一片金星亂冒，他頹然躺在床上，回想自己的這一生，最後的一口氣，已經慢慢地，要溢出胸膛了。
迷迷糊糊中，是一隻溫暖的手，那麼溫柔地撫摸在自己的麵龐，帶著那麼深切地憐惜。
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的麵上。
他欣喜若狂，眼睛卻不能睜得很開了，手抖抖索索的：“芳菲……芳菲……”那是一種感覺，許多許多年的感覺，隻認得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認得她。
芳菲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深切地悔恨，無比地自責。短短一年，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頭發灰白，形如枯槁。他曾經受了怎樣的煎熬？他曾經多少的心力交瘁？
不是因為戰爭，也不是因為風寒，而是因為長期的壓抑，鬱悶，煩憂，相思……終於，活活地將他盛年的生命掏空。
此時，他才三十多歲，本該是一個男人最年富力強的時候。
他從來不曾改變，他永遠是太子府的那個少年，那個肯用一切，用性命保護自己的英俊少年。是自己，都是自己，把他逼到了這個地步。
“芳菲……我從未想殺你，也永遠不會殺你……我愛你，芳菲！”
這是決裂後，二人見麵時他的第一句話。此刻，他的靈魂已經如此接近父皇，剔透而聖潔，就如人生最後最豔麗的一朵芬芳。
她抱住他的頭，就如那些不可追憶的青蔥年華。
“可是，那一次，在父皇陵墓前，我不敢說，我不敢這樣說……芳菲，有時恨你，恨得要死，恨你那麼固執，不肯嫁給我，可是，我是愛你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芳菲，宏兒，就隻能靠你了……北國江山，就隻能辛苦你們母子了。”
“不，你不能死，我擔不起這個責任……你不能死……”為什麼，每一次，都是自己活著，看著最最心愛的人，跟自己永久的訣別？
他微微地笑，斷斷續續的：“東陽王等雖然頑固，可是，他們怕你……內有李衝、王肅等文臣，外有高閭、賈秀等武將，他們最信服的是你……芳菲，誰也無法再動搖你和宏兒的位置了……”
當年，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太後會把自己的親信都降職安排去軍隊裏，現在方知，短短幾年，高閭，賈秀等人已經迅速成長，真正成為名動一時的將領，牢牢把握住兵權了。幾乎整個北國的漢臣，都是太後一手提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