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代人,對於八、九十年代的麥收場景有著特殊的感情。
七十年代,還沒有分田到戶,而新世紀之後,又進入了農業機械化。所以,隻有八零年之後的二十年,正是一個農業解放生產力,並向機械農業發展的過渡時期,這一時期的農民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必將作為一個時代的縮影,永遠定格於曆史長河中。
麥收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收獲時節,農民們攜著滿懷的希望來迎接它。
從麥收前十幾天,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首先是槓場,所謂的槓場,就是將自家預留的打麥場,俗稱“場院”的空地,用泥土找平,用水澆濕,然後牲口拉著石滾子,在上麵一圈一圈的軋過去,使地麵變的又硬又平,還很光滑。
槓過之後的場院,就不允許小孩子在上麵玩耍了,特別是不允許在上麵挖坑、劃線等破壞性活動。
最後幾天,麥子一天一個樣,昨天看著還稍微有些青澀,第二天再去,發現已經完全成熟了,所以有“麥熟一晌”的說法。麥收,也俗稱“搶麥”。
正式過麥,第一道工序自然是割麥子。麥芒又尖又硬,紮的人火辣辣的疼。熟透了的麥子,在收割過程中很容易掉落麥粒,使得收成降低。為了減少掉粒的損失,同時也為了少被麥芒紮到,一般都是在早上收割,那時露水還沒下去,麥芒柔軟,麥粒含水,上述現象也就大大減輕了。
人工收割小麥,一人一把鐮刀。左手抓住麥稈,右手揮鐮刀割斷,要求麥根留的越矮越好。一望無際的麥田,往往是腰酸背痛了,還沒到頭,站起來伸伸胳膊直直腰,甩一把汗水,再低下頭揮舞鐮刀繼續前進。
收割之後的小麥,要打成一個個的捆兒,然後裝車,由老牛拉著,一步三搖的來到場院,卸車,散開,分攤到場院裏晾曬。
六月份的驕陽,似火龍****著大地,曬得場院裏的小麥啪啪炸響。曬到半幹,要把全部麥稈翻騰一遍,以求曬得更加均勻。
全幹之後,老牛就會拉著石滾上場,在打麥場上一圈一圈兜著圈子,石滾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一顆顆把麥粒從麥穗上擠出。
被碾壓完畢的麥粒,自然的沉降到麥秸的下麵,落滿了場院的地麵,這時候需要把麥秸用鐵叉堆起來,俗稱“啟場”或“起場”,麥秸打成高高的草垛,麥粒堆起、吹淨、曬幹,就可以入庫了。
最能使我們這些孩子們興奮的,就是啟場這個過程了,幹其它農活的時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唯獨啟場,累雖然是累一點,卻能帶給我們太多的快樂。
農村人講究家族,也稱“院中”。家族中往往有一些關係非常近的院中,比如叔伯弟兄,堂叔伯弟兄等,謂之“未出五服”。
這些人的場院一般都相距不遠,平時都是自家幹自家的活,隻有到了用石滾軋場時,各家都會聚在一起幫忙。
因為軋場時,需要一邊碾軋,一邊有人用鋼叉翻挑麥秸,為的是可以讓下麵的麥秸也充分的被石滾軋到。而一家人肯定是忙不過來的,往往是幾家湊在一起幹活。
當我們也光著小腳丫,幫著大人把麥粒堆成一堆時,就意味著這場農活要結束了。麥粒像是一顆顆的小沙粒,均勻的硌在腳下,有一種異樣的舒服。
傍晚時分,打麥場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利利索索了。這時,大人們就會擺上小桌,愜意的坐在場院中,搖著蒲扇,喝著茶水,議論著今年的收成。孩子們往往也能得到獎勵,每人一塊一毛錢的雪糕,就是很好的了。
孩子們圍著場院叫啊跳啊,盡情揮灑著自己的快樂。這個時候,親情被詮釋的淋漓盡致,濃濃的人情味彌漫了整個打麥場,甚至是小村莊。
打麥場不規則的散布於村莊的各處,從一頭往另一頭看,都是一簇簇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坐在各自的地盤中,是那麼怡然自得。
男人們還在聊著天,女人早已回家準備晚飯了。
這時候,不知為什麼,東頭的人們起了一陣騷動,一股不安的氣氛,迅速擴散開來。
很快,一個消息流傳過來:劉大來在南邊水庫翻車了!
人們紛紛起身,趕往出事地點,熱心的前去救助,或看熱鬧。
劉大來,五十來歲,早些年妻子逃跑,留下一個女兒,尚未成家。上邊還有一位老母親,年近八旬,但身板硬朗,眼不花耳不聾,說話嗓門大,走路一陣風,在村子裏罵大街是一把好手,從東頭罵到西頭,再轉三個來回,不帶停嘴喘氣的,人稱“馬奶奶”,我一直懷疑,應該是“罵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