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丁頭苦,苦得叫人辛酸。
老丁頭少年喪父,十二歲沒了爹。母親改嫁後,他死活不肯在後爹家過,甘願跟爺爺奶奶住茅草屋。三十八歲那年,他才娶了一個外村的瘸腿女人。兒子四歲那年的夏天,一場台風吹倒了老丁頭的茅草屋,把瘸腿女人也壓在了裏頭。老丁頭草草埋了亡妻,依靠政府給的五百元補助,在原地蓋了一間簡易房,算是第一次住上瓦房。住上了瓦房的老丁頭,便有媒婆過來說媒,可任憑媒婆磨破嘴皮子,老丁頭就是不答應給孩子找後媽。他說:“我有的是力氣,還怕養不活一個孩子?讓孩子受那氣幹啥?”
日子像犁地的牛,邁著沉重的腳步,慢悠而平實地往前走著。老丁頭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兒子拉扯到了十六歲。那年兒子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就跟老丁頭一起開始了種菜賣菜的營生。兒子幹了兩年,看著村人搞起了運輸賺錢,就整天纏著老丁頭說自己也想搞。老丁頭拗不過他,掏出多年的積蓄,又從親戚鄰居那裏湊了些,給兒子買了一輛拖拉機。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兒子起早摸黑、省吃儉用,沒幾年就小有積蓄。老丁頭六十歲那年,家裏蓋了兩間二層樓,歡歡喜喜地為兒子辦了喜事。老丁頭也搬進了新居,住在二層樓房上,把那間簡易房當作停放拖拉機的車庫。
老丁頭站在二樓的窗戶口,看著門前的機耕路,仿佛一下子長了許多,寬了許多。在這條路上,兒子的拖拉機也開成了小麵包。兒子開車,兒媳婦跟車賣票,夫妻倆早出晚歸的辛勞,換來了殷實的日子,兒子也漸漸養成了愛喝酒的習慣。兒子說:“一天跑車下來,累得骨頭都散了架,幾杯冰啤酒下去,比他媽的幹啥都舒服。”對於兒子喝酒,老丁頭是不反對的,生活好了,有條件了。他自己有時候也喜歡喝上幾杯,隻不過老丁頭喝的是農家自釀的老白幹。有時候,兒子來了朋友喝到大半夜,喝得醉醺醺,老丁頭也會嘮叨上幾句:“明天還要出車,別喝太多,早點休息。”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日中午,兒子興衝衝地開車回家。老丁頭奇怪地問:“沒時沒候的,怎麼中午把車子開回來了?”兒子指著從車上下來的人,說:“阿爸,這是我中學時的同桌阿強,我們已經十五年沒見過麵了。今天真巧,他剛好坐我的車。”老丁頭說:“好啊好啊,讓你媳婦快炒幾個好菜。”
幾個葷素搭配的美味很快端上了桌子,老丁頭的兒子說:“老同學,為了我們今天的巧遇先幹三杯!”阿強也不含糊:“幹!”隨著“哐!哐!哐!”的碰杯聲響起,每人一瓶啤酒很快見了底。老丁頭的兒子又給自己和阿強各開了一瓶,說:“我們十五年沒見麵了,一年一杯不算多吧?”阿強說:“行!今天在你家,你讓我怎麼喝就怎麼喝。”兩位同桌說著當年的趣事,談著這幾年的經曆,直到把一箱啤酒幹了個底朝天,才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