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市的風,挾著淒涼和無奈,吹著我淩亂的頭發,我像一個沒娘的孩子,在城市的街頭四處流浪。現在,我不是沒有娘,而是沒有了父親,父親的突然故去,使我感覺天塌了下來。我在城市的街頭流浪,是在尋找父親的蹤跡,是在尋找父愛的那片天空,是想把愛回饋給父親。
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我隨處都可以發現父親的影子。
清晨,我看見一個匆忙趕路的老人,那傴僂的背影,像極了父親。我便追了上去,在我即將開口呼喊“爸爸”時,老人猛一回頭,我才如夢初醒,到了嘴邊的“爸”變成了“報”。恰好一個報童從我身邊經過,我便順水推舟,說“報紙來一份”。其實我很不習慣在街頭買報看報,我給報童塞了一塊錢,也沒看清那是份什麼報紙,就把它夾在了腋下。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塞進了垃圾桶。
傍晚,我又看見一位老人,推著自行車進了小區,那推車的樣子,仿佛就是父親晚歸的背影。我隨著那背影跟了進去,就在老人抱著自行車準備往樓上搬時,我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我想說“讓我來幫您拿吧”。可我看見那雙抱著車架的手粗壯烏黑,才一下子回過神來,父親的手是拿筆的,白皙而纖細,那絕對不是父親的雙手。我到嘴邊的話又變成了“讓我先過吧”。我從老人拿車的身邊擠過,三步兩腳跑上樓去,等老人進了自己的家門,才又從樓梯跑下來,失落地離開小區。
我就這樣一次次地發現父親的影子,又一次次地與他擦肩而過。
我無奈地坐上了城市的環線車,沿著城市的每條道路,繼續尋找父親的蹤跡。
那是一個陰霾的傍晚,我坐在環線車的窗口,望著窗外如潮的人流。在一個停靠站,我看見一個消瘦的老人,隨著蠕動的人群,艱難地往車上擠。那老人擠上車後,就在我眼前站著,喘著粗氣。隨著車子的啟動,身子劇烈地往後傾了一下,那樣子好像隨時要倒下似的。老人的手死命抓著我前麵的椅子靠背,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看見了他的雙手,白皙而纖細,甚至還帶著病中的人才有的蒼白。
那不就是父親病危時,抓住我不放的那雙手嗎?我在心裏告訴自己。
我的眼睛濕潤了,我想起了父親臨終時的話。父親說,好好照顧你母親,我把這個家交給你了。那時候,我真的感覺天塌下來了,重重地壓在我身上。我是從那時候才開始感覺父親的蒼老和無奈的,在這之前,我心裏一直覺得父親是個強壯而自信的人,盡管他的手隻能拿筆,但他的肩膀卻扛起我們整個家。
我抬頭看著老人,老人也抬眼瞅著我。老人的眼裏充滿著期待,盡管老人的目光極像父親病中的樣子,但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那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已經永遠離我而去,我再也無法把自己的愛回饋給父親了。
我在心裏對老人說,要是您是我父親該多好啊!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您扶到我的座位上坐著,可是為什麼您不是我的父親而是別人的父親呢?
此時,公交車的廣播響了:“本環線車是文明號公交車,請各位旅客自覺做一個文明的乘客,為您身邊的老人、兒童、殘疾人、病人或孕婦讓座。”盡管廣播是講給大家聽的,而且響應者寥寥無幾,但我卻覺得那是為我一個人發出的警告,我的臉倏地熱了起來。我緩緩地站了起來,牽著老人那細白的手說:“老伯,您坐吧。”老人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臉,抓住我的手一直舍不得鬆開,老人說:“謝謝你,孩子!”
老人的一聲“孩子”,一下子把我的熱淚,從眼中呼喚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