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山頭的毛竹鬱鬱蔥蔥,陳山頭的竹林望不到邊。
在陳山頭村,竹子種得最好的,是西山的陳三。陳三家的竹林竹竿高大,疏密有致;竹葉茂盛,蒼翠欲滴。一場春雨過後,竹筍便像雨中河麵的泡泡,一會兒冒出一個,一會兒又冒出一個。雨過天晴之時,陳三便點上一支煙,踩著泥濘,沿著竹園轉上一圈。把冒尖的竹筍一一記在心裏,仿佛草原上的牧人,清點自己晚歸的羊群。然後,挑一株最大的竹子,解開褲帶,嘩嘩嘩往竹根一通澆灌。陳三排泄得痛快淋漓,竹子也吸收得遍體舒暢。
說到這裏,看官也許以為,陳三是個不修邊幅的糟老頭,那就大錯特錯了。陳三,乃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嘴上的毛還沒長齊呢。陳三真正的行當是篾匠。雖說年紀不大,篾匠活卻已幹得有板有眼。做個竹簍,編個篾席,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他的絕活是竹編工藝,他編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仿佛活物一般。
陳三的手藝乃是祖傳,父親把手藝傳給他以後,就棄世而去了。母親傷心過度,不久也撒手人寰。陳三就在西山造兩間平房,又當家住又當竹編工場,離自家竹園僅百把米。這樣一來,既方便照顧竹林,又省去運輸竹子的麻煩。春天,在竹園挖筍,把不能成材的竹筍挖出,小的自己吃,大的送市場去賣。秋天,溫度降低,濕度減小,竹株新陳代謝減弱,正是采伐的理想時間。陳三就把采伐的竹材儲藏在房後,慢慢剖篾,慢慢編織。
陳三每編織兩三小時,就停下來,點上一支煙,沿著石板小道,踱到竹園,選一棵大竹,靠著,把煙吸完,再拉上一泡久憋的尿水,作為對那株竹子的犒勞。每當此時,陳三便覺得生活很有些美好。陳三不僅白天來拉,晚上起夜的時候,也踢踢踏踏拖著拖鞋,跑到竹園解決。陳三說,吃著竹園的,用著竹園的,沒什麼好報答,就身上這點尿水對它有用,可不能浪費了。一園的竹子也像是極為懂事似的,為陳三奉獻著粗壯的竹材。
陳三的這個癖好,也會鬧出一些笑話。村裏的姑娘小夥談戀愛,沒地方好去,因為陳三家的竹子長得特別茂密,就經常跑進去約會。陳三尿急的時候,可不管這些,顧自解開褲帶,撒得極歡。姑娘聽到嘩嘩的聲音,轉頭一看,馬上捂著眼睛“啊”了起來,小夥子立刻拉著戀人跑開,嘴裏罵出一句極難聽的話。有個小夥子,為了在女友麵前顯示自己的男子氣概,抓住陳三的衣襟要揍他。陳三就忙著爭辯,說,這是我家的竹園,我在自家的竹園撒尿礙你什麼事呀。小夥子就放開陳三,罵了一句“流氓”。
從此,“流氓”的稱號就在陳山頭傳開了,再也沒有哪個姑娘,敢到陳三家的竹園玩耍了。連媒婆都不再到陳三家說媒了,畢竟,誰家的孩子願意嫁給一個流氓呢。但陳三依然我行我素,把每一泡尿都送到自己的竹園,把滿園的竹子澆灌得更加蓊蓊鬱鬱。
一次,陳三來到竹園,剛一解褲帶,嘩的聲音還沒出來,忽然竹林深處“啊”的一聲,站起來一個大姑娘,姑娘的動作與陳三相反,是往上提褲子。姑娘抬頭見了陳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姑娘說,全被你看見了,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啊。陳三低著頭說,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對天發誓,真的什麼也沒看見。姑娘說,發誓有什麼用啊,我以後沒法做人,我不活了。說著一頭往竹子上撞,陳三連忙伸手去抓,結果卻碰到了姑娘的胸部。陳三長這麼大,跟女孩子手都沒拉過,這一碰,他感覺全身像是被電了一下。姑娘也更加羞愧了,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看了我不算,還摸我。陳三想解釋,卻結巴得話也說不出來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怕你想不開。姑娘抹著眼淚說,我還沒找到婆家呢,以後還怎麼嫁人啊,我真的不想活了。說著,又要去撞竹子,陳三一把把姑娘抱住了。陳三說,我是看了你了,還摸了你了,我會對你負責的,你沒人要,我娶你好了。這麼一說,姑娘僵硬的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陳三這才仔細看了姑娘一眼,姑娘濃眉大眼,細皮嫩肉,模樣還真是不錯。陳三又一次問姑娘,你真願意嫁我嗎?姑娘反手把陳三也抱緊了,說,你看了我,摸了我,還抱了我,我不嫁你,誰還要我啊?
就這樣,姑娘成了陳三的妻子,第二年就為陳三生了個大胖小子。陳三手頭有些積蓄,在山下買了房子,把家安到了山下。陳三把騰出的兩間房子,變成了專業的竹編加工場,又招了幾個山裏的孩子當學徒,生意越做越大,把竹編遠銷到了海外。
兒子每年都要媽媽帶他來西山幾次,說要看爸爸編小鳥。有一次,兒子玩著玩著就不見了,妻子問大家都說沒看見,急了,叫陳三趕快一起找找,陳三笑著對妻子說,去咱家的竹園看看吧。妻子到竹園一看,兒子叉開兩腿,正對著一株竹筍撒尿。
兒子說,媽媽,爸爸說了,我給小筍筍澆肥肥,小筍筍就會長成大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