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蘭花來說,踩到茶,簡直跟踩到*沒什麼兩樣。
這茶呀,就是我們平時的藥。在橫陽城,吃中藥不說吃中藥,說吃茶。誰要是生病了去看中醫,也不說看中醫,說去抓帖茶吃吃。這本沒什麼,一地一地的方言嘛,有啥稀奇的。
那天,蘭花的老公陳四穿著拖鞋,踢踏踢踏推開家門時,蘭花的鼻子聞出了異樣。平時,蘭花隻對陳四身上的酒氣敏感,可今天陳四根本沒喝酒,陳四最近身體不好,正吃著茶呢。醫生說,你要是再喝酒,就找別人看病去。省得病好不了,壞了我的名聲。陳四便請了假在家專心養病。
蘭花本來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她的鼻子在陳四進門脫下鞋子的當口,立即感覺出來了異味。蘭花呼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直奔門口,嚷嚷道,你去哪兒了,一股茶味?
陳四說,我不是正吃茶的嗎?當然有茶味。
蘭花說,不對,跟你吃的茶味兒不一樣。拖鞋怎麼髒兮兮的,翻過來看看。
陳四翻開鞋底,鞋底上粘著幾顆黑糊糊的茶渣。
蘭花的嗓門立馬大了起來,你眼睛被屎粘住了,連茶渣都看不見。
陳四嘿嘿笑著,不就是踩著幾顆茶渣麼,那茶都在鍋裏消過毒了,消過幾小時的毒了,難道還能帶著病菌不成?你吼啥吼,要是踩著狗屎回來,你還不把我給吃了?
蘭花以為陳四罵她吃狗屎,嗓門更大了。你才是吃狗屎的呢,走路連茶渣也不看。怪不得最近身體軟得跟水潺(一種軟體魚,學名龍頭魚)一樣,原來是踩著哪位爛良心倒的茶渣了。
其實,蘭花罵倒茶渣的人爛良心,一丁點兒也沒錯。
在橫陽城,人們生病時,從醫生那裏抓了茶回來,煎出茶湯喝過之後,就把茶渣倒在路邊。據說,過路的人踩過茶渣之後,吃茶的人病就容易好,踩的人越多,病就好得越快。而踩到茶渣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踩到茶渣就好像中了邪一樣,是很容易生病的。說白了,把茶渣倒在路邊讓人踩,就是為了把自家的病轉移到人家身上去。這可是夠惡毒的。但,那都是以前的人沒文化,才幹的事。
現在什麼年代了,二十一世紀,高科技時代,誰還會信這個邪?
今天,這種邪門事竟然卷土重來了。這可真是大雪天喝冰啤,寒到心裏去了。
所以,在蘭花罵那人是爛良心的時候,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痛快,都在心裏為她叫好。
蘭花罵完了,又訓斥起陳四來。以後上街,給老娘睜大你的狗眼,再碰上茶渣,對著茶渣詛咒幾句,然後呸上幾口口水,去去那天的晦氣。這陳四也聽話,隻要一出門,眼睛就睜得跟燈籠似的,盯著路麵小心翼翼地走著,仿佛在尋找什麼寶物。
畢竟橫陽城還是有素質的人多,那堆茶渣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以後,再也沒有新的茶渣出現。
陳四的病好得很慢,這本不足為奇。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抽絲不就得慢慢地抽嗎,哪有那麼快?可蘭花覺得,這都是那堆茶渣給害的。她一邊繼續帶陳四看醫生,抓茶,一邊偷偷到寺廟裏燒香,求菩薩讓陳四的病快些好,求菩薩懲罰那個倒茶渣的人,讓其繼續生病。那菩薩可是普度眾生的,哪能由著她的性子,去幹禍害別人的勾當。
陳四的病依然不見明顯好轉。
陳四還上不了班,他繼續拖著那雙踩過茶渣的拖鞋,在橫陽城的大街小巷踢踏踢踏響著,狗尋屎似的,艱難地尋找不知道何時才會出現的茶渣。
一天,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陳四興奮地衝進家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蘭花說,我剛才在超市門口見到一堆茶渣,那茶渣被人踩了不成樣子了,我是好不容易才認出來的。我對著茶渣詛咒了大半天,還吐了好幾口唾沫呢!
蘭花瞪了陳四一眼,真是狗屎玩意兒,你對著茶渣吐唾沫幹什麼?沒看出來,那茶渣是你自己喝過的?
過了一會兒,蘭花又自言自語地說,幸虧很多人踩過了,要不然,老娘那六塊錢三輪車費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