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有公事外出,一早就啟程。”景玄溫柔的雙目,望了她一眼,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糕點,放入她的碗中。
鳳沅剛拿起筷子,便聽“公事外出”四個字,臉色頓時垮了下來,筷子也跟著放回了桌上,嘟囔著嘴,“不高興”三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不甜就算了,還要被絕塵和蓮蓉虐狗,不想活了!”
她的話,總是奇奇怪怪的,景玄聽不懂,隻聽懂一句“不想活了”,一臉茫然地笑笑:“為何不想活了?”
“沒事,單身狗也能好好活著。”鳳沅搓了搓鼻子,重新拿起筷子。
單身狗是何物?
景玄依舊一臉茫然,隻見她拿著筷子,夾了一塊綠豆糕,嚐了一口,評價道:“不甜。”話落,又夾了一塊桂花糕,嚐了一口,評價道:“不甜。”話落,又夾了一塊豆沙糕,嚐了一口,依舊評價道:“不甜。”最後,夾了一塊百果蜂蜜糕,嚐了一口,直接吐了出來,依舊是一臉不悅與不耐煩:“不甜不甜,都不甜!”
一時沒看明白她的意思,景玄跟著她,依次嚐了嚐各種糕點。清甜可口,並無異樣,都是依照著她平時喜愛的甜度所做,有何問題麼?
想著她的話,提到最多的字,便是“甜”,景玄突然明白了她的暗示,無奈而又寵溺地一笑:“景族有一處果園,設於京外,櫻桃、荔枝結果,十分甘甜,咱們去嚐嚐?”
“果真甘甜麼?”鳳沅收起小性子,抬眸瞧著他,靈動的大眼睛輕輕地眨了眨。
景玄淺淺一笑,說道:“你一嚐便知。”
“走。”鳳沅放下筷子而起身。
景玄微微一怔,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早膳,又抬眸看了看她:“不吃了?”
“吃飽了。”鳳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確實,方才吃了好幾塊糕點了,她的早飯,一向吃不下太多。
景玄還沒吃飽,臨走前,又夾了幾塊糕點,填飽了肚子,才吩咐下人備馬車。
他們坐的,是景玄的杉木馬車,一路自太子府到了城門口。
驃騎侯府地處偏僻,臨近城門,太子府設於對麵,自然也離城門不遠,沒等鳳沅晃出困意,杉木馬車已經駛出了京城大門。
“陪我散散步吧?”鳳沅提議道。
“好。”景玄應了一聲,吩咐馬夫先行一步去果園,兩人一起下了杉木馬車。
此處,正是京城外的郊野,偏僻無人,十分安靜。
夏季的風,輕輕地拂過鳳沅的臉,伴著專屬於夏天的氣味,令人心曠神怡。不得不感慨古代的空氣,比現代新鮮許多,沒有霧霾,沒有汽車尾氣,也沒有溫室效應,一切都那麼純淨,蔚藍的天空、清澈的湖水、蒼翠茂盛的草木……
二人漫步於草地上,偶時有一個小坡,偶時有一處凹陷,不遠處正開著紫薇花,小鯉魚自小河中歡快地跳躍著,自然的風景,唯美動人地呈現在他們眼前。
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踱步著,一路,皆是靜謐無人。
“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鳳沅後知後覺,這才覺得奇怪。就算地處偏僻,是個郊野,也不該少了遊玩者吧?即便恰巧今日沒有遊玩者,也該有個路過的村民、樵夫之類的人,難道他們都不農作、幹活麼?不幹活,哪來的銀子,沒有銀子,哪來的日子呢?
景玄淺淺一笑,並沒有說話,心想著,她今日的反應,好像有些遲鈍。
其實,今日之行,是景玄早早安排好的,就為了陪她度過甜甜的一天。他明白,她喜歡這些驚喜,也喜歡偶爾的甜蜜,所以安排了整整一天的行程。這一段路,也是行程之一,景玄早已叫人清理出來,不許其他行人路過,保證他們的二人世界。
下車散步,是鳳沅提出來的,恰巧的是,景玄安排驚喜時,這一段路,也用於散步,因此靜謐無人。並非他神機妙算,猜到了鳳沅必定想要下車散步,而是這一段路,於他們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心有靈犀,他知道她一定會想要走一走,品味一下美好的回憶。
或許是因為剛剛睡醒不久,鳳沅的反應有些遲鈍,想了一會兒,才恍然一笑:“我知道了,之所以沒有人影,是你提前清場了,對吧?”
景玄挑眉一笑,答案已經寫在表情裏。
驟然收到驚喜,鳳沅雙頰一紅,展露一個粉紅色的笑容:“今日,不會有人打擾我們吧?”
“都安排好了,不會的。”景玄用的是平常的語氣,卻在麵對她時,少了一分冷意,多了一分溫柔。
這樣的語氣,鳳沅本該早已習慣,卻還是羞澀一笑,低下了頭:“不會就好。”說罷,眸子一轉,若有所思的樣子。
景玄觀察細致,一眼看出了她的若有所思,隨即問道:“有心事?”
聽了他的問話,鳳沅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有些害羞:“沒有心事,隻是想著,約會壓馬路,總該牽個手嘛。”
“約會壓馬路?”景玄再次一臉茫然,更不明白為何要牽手,該怎麼牽手,牽手與約會、壓馬路又有什麼關係。
鳳沅亦是一怔,忽而感覺到了古代人與現代人之間,巨大的鴻溝。
怎麼跟他解釋呢?
鳳沅輕輕摸著下巴,思索著,想了半天,總覺得怎麼解釋,他都不會懂。與其將美好的約會,變成一個常識問答,還不如不解釋了。
真的不解釋了嗎?
不解釋,他便不會懂,不懂的話,就無法指望他主動牽她的手,她不太喜歡女孩子主動呀。
就這麼一件事,翻過來倒過去地想著,想了很多很多,最後還是決定女孩子主動一次,以後再換他主動。
“散步時,我喜歡這樣……”鳳沅跳過了解釋,直接上手,將自己的右手,置於他的掌心,用他溫暖而帶著一絲清香的大手,輕輕地包裹住她的小手,頓時,感受到了小鳥依人的甜蜜。
景玄微微一驚,沒想到男女之間,還可以這麼做。低眸,瞧著大手牽小手的樣子,很暖心,也很溫馨。
距離之近,肌膚之親,令他心動,也令他害羞。這一刻,他明白了她所謂的“甜”。
她的手,細嫩而光滑,白皙而柔軟,宛若潔白無瑕的玉石,仿佛冬日飄落的白雪。她的手,乖乖地待在他的掌心,每每一動,便激起他心中一陣波瀾。
就這麼走過了草地,到了一片荒郊。
鳳沅左右一看,隻覺十分眼熟,隨即問道:“這是我們初遇的地方?”
“並非初遇,卻是初識。”景玄笑著回答,對她的話,並無任何疑心。
對了,原主與他,不知見過多少麵,怎能算是初遇?每年,宮裏都有或大或小的宴會,王侯將相家也難免有人辦喜事、辦喪事,請一眾人過去參加,他們有的是機會見麵,卻一直不曾熟悉彼此。不是他們沒有機會相識,而是他們故意疏遠對方。
景族,受皇帝安排,一直掣肘蘇族,他們是敵人;她舅舅,因朝廷之爭而枉死,他們更是敵人。她,從不想熟識他;他,也從未想過幹涉她的生活。敵人之間,橫眉冷對,他們終是一條平行線。
“我說的初遇,與你說的初識,是一個意思。”鳳沅低著頭,尷尬地給自己打了一個圓場,雖然解釋得有些牽強,但她知道,他相信她,不會因此起疑。尷尬之間,她很快轉移了話題,“記得那日,我遭遇暗殺,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卻不幸撞壞了腦袋,喪失了記憶。”
“我亦是遭遇暗殺,險些沒了性命,幸好有你在。”景玄與她一起,沉浸在她們初識的美好回憶中。
瞧著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美好的笑容,鳳沅跟著一笑,亦不經意間,展露了美好,與他一同回憶著:“我記得,你傷在左胸口,那道傷又深又長。”
說起那道傷,便想起蘇嫻,每每說起景玄,說起蘇族與景族的恩怨,她都是一臉吃人的表情,勢必要取景玄項上人頭的樣子。
而他的傷,就是蘇嫻派出的殺手所砍。
記得當時的場景,他蹙著眉頭,十分痛苦,胸口淌著血,差一點就傷到了心髒。幸好當時的她,還沒有愛上他,不然看他傷成這樣、這般痛苦,非要找蘇嫻拚命不可!
鳳沅低眸,突然輕輕一歎:“一邊,父皇不知我的女兒身;另一邊,母後一味地撮合我與表哥在一起。我們的愛情,少了父母的祝福,總覺得以後的路,會有很多坎坷。”
景玄並沒有歎氣,隻是淺淺一笑,開導道:“孟子曰: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你倒是樂觀。”鳳沅評價了一句,重新展露笑顏。
不知不覺,二人行至初遇治傷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景玄自懷中,取出一塊布,鋪在當日治傷時,他所倚靠的樹下,並非他自己嫌髒,而是考慮到鳳沅,怕她弄髒了衣裳。
隻見他展開那塊疊得很整齊的布,從展開到鋪好的動作,無一不體現了他的細心。
男子的細心,是最吸引女子的地方。鳳沅會心一笑,跟著他,坐了下來,很自然地歪著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很寬厚,靠在他的肩上,很有安全感。
“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子。”鳳沅發自內心地說道。
“是麼?”景玄並不認為自己優秀,所以有些驚訝。
她是養尊處優的公主,他跟她在一起,其實算是高攀了她。
但她不是這麼想的。
他,生在武將世家,家庭條件,自然無可挑剔。這樣的家庭,養出一個紈絝子弟,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卻年輕有為,從小便跟著家中長輩,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這樣的男子,本該是個粗野人,不解風情、不懂女子,他卻細心體貼、善解人意,不管大事小事,皆做得井井有條、麵麵俱到。他精通廚藝,還精於刺繡、木工,或許還有很多她尚不了解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她最為看重,便是他拒絕除她以外的任何女子。於她而言,專一是最重要的。
從沒想過,她能嫁給如此優秀的男子。
還記得現代的婚姻生活,她雖然沒有結過婚,但是有許多結了婚的同事、同學、朋友。他們的愛情、婚姻,都要在一步步的妥協、一點點的將就中度過,曾經,都是一群向往著美好的孩子,卻要以一段不美好的婚姻,結束他們這個悲慘的人生。
自然了,也有幸福的婚姻,或許有妥協,或許有將就,卻沒有那麼多妥協、那麼多將就。他們在一起,每天都很平淡,卻覺得每天都是情人節。但是,這樣的婚姻,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隻是在將就中度過,最後,買一塊墓地,夫妻合墓,心卻不在一起。
“你是天下間最優秀的男子,也是我心中最優秀的男子。”鳳沅發自內心地再次說道。
聽了誇讚,景玄自然高興,會心一笑,調侃道:“想來,不必去果園吃荔枝、櫻桃了,你的嘴夠甜了!”
沒個正型!她說得那般深情,他卻調侃她。
“討厭~”鳳沅嘟囔著嘴,撒了個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