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碰見了四毛。四毛的學名叫毛淑蘭。可我從未叫過她毛淑蘭，從小我就叫她四毛。我叫她四毛，是因為他娘管她叫四毛。她家裏的毛多，從大毛一直排到九毛，學名分別是什麼毛淑香、毛淑芝、毛淑花、毛淑蘭??之類的，讓人誤以為她家是一個農作物芬芳的農場。
四毛也看見了我。看見我，四毛的臉紅了一下，又紅了一下。知道她為什麼臉紅嗎？不知道吧。嘿嘿。別問我，我不說，不說！
“還在56中嗎？”我問四毛。
“什麼56中？現在叫二外！第二外國語中學！”四毛糾正說。
“我就叫56中，我就不叫二外！”我笑道。
“校長不讓我們叫56中，讓我們叫二外！”四毛認真地說。
“弄個馬夾穿上，就不認識你了？”我還在笑。
四毛也樂了：“你真壞，還是這麼壞。”又說：“龍哥，你想發財嗎？”
我大笑：“想啊，當然想了，做夢都想！”我望著四毛，猜不透她用什麼腦筋急轉彎來涮我。我聽說，在大城市，小姐掙了錢，就去泡鴨子，鴨子們都很有錢。
四毛說：“不和你開玩笑。有個掙錢的機會，你幹不幹？”
我很警惕：“說說看，隻要別把我當壞蛋。”
四毛笑了：“看你那傻樣吧！我想請你到我們學校走一圈兒！一圈兒，給你100塊錢！”
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我接住餡餅說：“不就是走一圈兒嗎？你還記得當年我很帥嗎？迷倒了多少女同學！”
四毛正色道：“少貧嘴！我還是先打扮打扮你吧！”說著，她把我拉進了路邊的美容店，讓美容師給我染了一頭黃毛卷，還為我打上了藍色的眼影。
看到鏡子裏的模樣，我哈哈笑了，我太像外國人了。我的鼻子本來就很大，不用化妝，就像外國人。被美容師一搗飭，就更像外國人了，金發碧眼，碧眼是藍色的眼影襯托出來的。
四毛扯上我說：“走吧，到我們學校走一圈兒。讓大家看看，我把外籍教師請來了。”
我明白了，四毛要幹什麼了。四毛告訴我，各學校都在展開招生大戰，二外今天有個招生見麵會，必須讓家長和學生看到外籍教師的形象。四毛叮囑我：“你隻需要點頭微笑就可以了，你不需要說話。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就說兩句散裝的英語，搪塞搪塞。”我應著四毛，心裏想：好玩，這件事挺好玩！
校長聽說我是四毛請來的外籍教師，握著我的手說：“welcome!真是急死我了，我們請的幾名外籍教師，今天一個都來不了！救場如救火，謝謝您啊！”
我裝做似懂非懂的樣子，聳了聳肩，雙手一攤，扮了個鬼臉。
四毛也衝我扮了個鬼臉，頂了頂大拇指。
在四毛的導演下，我出席了招生見麵會。我溫文爾雅地坐在台上，煞有介事地做紳士狀，收集著台下那些信任的目光。校長講完話後，主持人非要我也講講。講什麼呢？一開口說話，我不就露餡了嗎？沒想到，校長指著我說：“我們今天請來的詹姆斯先生，是個中國通！請大家鼓掌歡迎！”
謝天謝地，校長說我是個中國通！
我隻好扮演“中國通”了。我站了起來，學著洋人的腔調，半土半洋地胡謅了一通。我謅的都是套話。套話也就是廢話。大家聽得懂，我也說得輕鬆。我很奇怪，為什麼我也會裝神弄鬼了？而且誇誇其談，麵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