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一隅(1 / 1)

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圖書館。雖然,他不是蓬頭垢麵,但看上去衣衫不整。人們都覺得他很麵熟。在哪兒見過他呢?

對,在大街上。他是個乞丐!

盡管他不事聲張,盡管他藏頭藏尾,人們還是認出他來了。

沒錯,他就是個乞丐。文雅點兒說,是個拾荒者。

他進圖書館幹什麼?讀書嗎?真是笑話。一定是到圖書館要錢來了。現在的乞丐,和過去不一樣了,不要飯,隻要錢。你說你兜裏沒零錢,他說給整錢吧,我可以找你。嘖嘖,這就是現在的乞丐。時代不同了,乞丐理直氣壯了。

這個乞丐卻沒要錢,而是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坐到一角,默讀了起來。

有人找到了圖書館館長,要求把乞丐攆出去。

“圖書館是高雅的地方,怎能允許乞丐進來呢?”

“也許,乞丐需要精神食糧。”

“乞丐會不會順手牽羊呢?”

“我情願圖書被盜,也不願意沒有人讀書。”

“乞丐身上會不會有虱子呢?會不會將蟑螂帶進來呢?”

“我無權拒絕乞丐進來讀書,但其他讀者可以選擇離開。”

投訴者討了個沒趣,但並沒有選擇離開。他來到了乞丐麵前,審視著對方:“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大門進來的。”乞丐抬起頭來,不亢不卑地說。

“我是問你,門衛沒有攔你嗎?”

“攔我幹什麼?圖書館對所有的人免費開放。”

“你讀書有什麼用呢?”

“我在尋找一扇門。”

“你說什麼?你想在書中找到黃金屋嗎?”

“你說的不完全對。讀書可以淨化心靈,讀書可以帶來快樂,讀書可以醫治愚昧,讀書可以拓寬視野。”

“這是乞丐說的話嗎?如果,秦始皇活過來,再搞焚書坑儒,一定會把你殺掉的。”

“請你不要這麼說話。告訴你,小時候,我也戴過紅領巾,也有過夢想。”

“你的夢想?說說看。”

“不告訴你,我的夢想,永遠在我心裏。”

“真有意思。乞丐也有夢想。我看,隻能是幻想。”

投訴者不屑地瞟著乞丐。圍觀的人,露出了複雜的笑容。

投訴者氣哼哼地走了。他聯絡了幾個同僚,以“普通讀者”的名義,草擬了一份意見書,交給了館長。

館長看了看意見書,將乞丐喊了過去。“放心,我不會攆你走的。我們是開放的圖書館,對讀者一視同仁。”館長對乞丐說。

“我知道,您有難處。需要我做什麼,您隻管吩咐。”

“就算對你提個要求吧。讀書之前,請把手洗幹淨,好嗎?”

“沒問題!”

第二天,乞丐帶來了一塊牌子,牌子上有幾個字:“乞丐洗手處”。乞丐把牌子放到了衛生間,洗幹淨了自己的手。

投訴者看到了這個細節,卻不甘心。他對幾個同僚耳語道:“不會是圖書館在炒作吧?如果是的話,我們幫幫忙。”說完,他給電視台打了個手機,請記者過來。

乞丐看見了電視台記者,起身離開了圖書館。

“請問,你為什麼來圖書館呢?你坐公交嗎?你洗桑拿嗎?你到電影院看大片嗎?”記者窮追不舍,發出了連珠炮。

乞丐一句都沒有回答,隻留給攝影機一個背影。

當天晚上,電視台播出了這個背影。

人們看到了電視新聞,忍不住議論紛紛:“乞丐可能是個思想家,可能本身就不是個乞丐。”“也許,從前是個思想家,現在窮困潦倒了。”“未必,也許是個藝術家吧,到圖書館搞行為藝術。”

乞丐卻沒有再到圖書館來。每天,他在大街上撿廢紙,凡是有字的廢紙,他都撿。撿了,認真拜讀,然後,賣給廢品站。不知怎麼,電視台又發現了這個新聞線索,采用隱蔽拍攝,弄出了些花絮。觀眾們又看到了,並聽到了,電視新聞的畫外音是:“他是個有文化的乞丐,喜愛讀書,對方塊字特別敬重??”

圖書館的館長,看了電視,在大街上找到了乞丐。“你想讀書,就回來吧。”

就這樣,乞丐跟著館長,回到了圖書館。每天,館長給他安排些雜活,幹完活,他就去閱覽室讀書看報。

電視台的記者又來了。

館長充滿深情地說:“找到他的那天早晨,我發現他正在路邊讀報。朝陽的光輝,灑在他的臉上和肩膀上。當即,我就萌發了將他請回來的念頭。”

麵對電視鏡頭,乞丐什麼都沒說。

記者已經有了采訪的腹稿,開頭語是這樣的:“閱讀是一扇美麗的窗口,通過它,我們可以發現生活色彩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