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是北京孩兒的簡稱。成年人都相互稱老張、老李、老王,孩子們就想稱大。同學們稱他老北,也包括喜歡他的成分。老北是隨他父母從北京調過來的,他父親曾經在冶金部當幹部。老北操一口京腔,不叫他老北,叫什麼呢?
老北這家夥有素質。當然,那時人們還未用素質這個詞。他是怎麼有素質的呢?首先,表現在衣著打扮上。他穿一身學生裝,上衣別著一支金星牌鋼筆,懶漢鞋的白邊永遠很白。他背著一個軍用的黃書包,邊走邊吹口哨,都是革命小調。這就是說,他保持著精神境界的高度自信。每天,走在上學、放學的路上,一步一個腳印,兩點連成一條直線。
他這樣的神態,很像一個小大人,再加上父親是個老革命,很自然就被老師做作了革命事業接班人。老師讓他當了班長,同學們沒有誰反對,尤其是女同學,都爭著當副班長、當班委。說白了,可以接近老北啊。
女同學喜歡老北,也很自然。因為老北不但學習好,長相英俊,特別是那一口京腔,迷倒了多少夢中人。當然,主要還是表現在他的風度上,表現在運動場上。老北這家夥,仿佛無師自通似的,懂得各種球類的比賽規則,足球、排球、籃球、乒乓球他都懂,尤以籃球見長。學校每次搞籃球賽,都要讓老北當裁判。他小大人似的左手托著一隻球,右手將口哨放在嘴唇上。口哨一吹,球一扔,比賽就開始了。他隨著運動員不停地奔跑,不斷地吹出各種口哨,打出各種姿勢。計分員聽他的,領隊和運動員都聽他的,他說比賽開始就開始,說比賽結束就結束,那個派頭呀,嘖嘖,讓人羨慕得沒法說!女同學不喜歡這樣的人,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優秀的女同學都暗戀著老北。那時候,談戀愛是件很醜的事,幾乎不可能有什麼結果。許多人就在心裏憋著,將來有了機會,再一瀉萬裏,奔騰如注。這就給個別人提供了機會。這樣的個別人,不但男同學中有,外來的男人也有。而且,外來的男人是不一般的人,比男同學大不了幾歲。
這是幾個來學校幫助搞軍訓的解放軍官兵。這群官兵中,有個黃排長。黃排長家是湖北農村的,他不想複員後回鄉務農,想娶個城市姑娘做媳婦,留在城裏幹革命。黃排長銳利的目光在女同學中來回搜索,反複比對,就相中了郭秀明。郭秀明當然是個很出色的姑娘,學習好,性格好,長相俊美。黃排長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決心打一場快速的殲滅戰。於是,就在上午軍訓結束的時候,喊住了郭秀明,交給她一封信,要她回去看。
黃排長錯了,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城市的中學生,和鄉下的姑娘是不一樣的。郭秀明看了那封滾燙的情書,並沒有激動得發暈,而是把它交給了組織上。組織上是誰呢?當然是她的領導了。郭秀明是共青團員,她的領導就是團支部書記老北。
巧了,老北正從老師辦公室出來。郭秀明憋紅了臉,把老北叫到了一邊。郭秀明鄭重地說:“我向你反應一個重要的問題!”老北凝著眉頭問:“什麼問題?”郭秀明氣憤地將黃排長寫的情書塞給了老北:“你自己看吧!”說完,甩著大辮子跑了。大辮子甩在她的屁股上,甩出一種很別致的風韻。
第二天,黃排長就在校園裏消失了。來了個李排長,接替了黃排長的工作。這件事,老北處理得不露聲色,沒人看出來發生了什麼。郭秀明也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滴水不露。後來,當她和老北談戀愛時,老北問她:“當時,你是怎麼想的?”郭秀明說:“傻樣吧你!”
老北和郭秀明談戀愛,是下鄉一年後,兩人抽到了縣知青辦。他們如影相隨,整天粘在一起。知青辦的老魏,覺得他們很般配,就牽線搭橋說了媒。誰知道,一說媒,兩個人都笑了。本來,他們就是心有靈犀的,一點就通。隻不過,他們自己沒說透而已。在縣知青辦,兩個人一邊幹工作,一邊談戀愛,春風得意。憑著熱情和責任,他們為知青辦成了幾件大事,例如每人每月13塊零花錢,半斤食用油、4天假期等。知青們到了縣城,也愛往知青辦跑。第4年頭上,老北穿上了軍裝,到廣州軍區當兵去了。郭秀明也經知青辦推薦,到省會讀大學去了。
老北去當兵,很多人都想不到。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人,怎麼能扛槍打仗呢?事實是,老北參加了對越自衛反擊戰,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榮立了二等功。老北在部隊幹到副團級,後來轉了業,到地方當了副市長。郭秀明當然要去找丈夫了,兩口子這才結束了牛郎織女般的生涯。
有時候,他們會說起那個冒失鬼黃排長,也不怪他,一家有女百家求嘛。何況,最終勝利的是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