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雞(1 / 1)

盲人這回摸的是雞。

盲人高興壞了。盲人一邊摸雞,一邊笑道,這是隻公雞,雞冠真大啊!

我知道盲人高興的原因。過去,我們的祖先讓盲人摸過象。盲人摸象的結果,不說大家也知道。後來就有個笑話說,盲人的感覺很片麵,大象不是大蘿卜,就是大蒲扇,再不就是大柱子,要不就是草繩子。四個盲人摸象,摸出來四個樣。因為,四個盲人分別摸的是牙齒、耳朵、大腿和尾巴。這怪盲人嗎?身材那麼高大的象,讓盲人來摸,盲人當然不可能摸得準確。原因很簡單,盲人根本就看不見大象的樣子。

現在,我讓盲人摸雞,盲人當然很高興了。盲人很快就說出來了雞的形狀,雞的大小。我拍著盲人的肩膀說,你說得對,雞就是這個樣子。

聽到我的讚揚,盲人更高興了。盲人向我提出了一個要求,公雞摸過了,能不能摸摸母雞?

他這個要求,我是完全可以滿足的。雖然,盲人是個男人,母雞是個異性,但我並不覺得他摸母雞有什麼不妥。我捉了隻母雞給他摸。盲人很快就說,我知道了,母雞沒有公雞大,就像女人沒有男人個子高!

我哈哈大笑。

盲人又說,母雞的雞冠很小,母雞是用屁股下蛋的。說著,盲人的手就向母雞的屁股下麵摸去。

他要幹什麼?他要摸母雞的屁股嗎?不行,絕對不行。我手疾眼快地將母雞搶過來,撒手放掉了。

盲人有些發急,麵朝我問,你什麼意思?

我把一隻雞蛋放到了盲人的手裏。我笑著說,我知道,你想了解雞蛋的樣子,我給你摸,雞蛋是圓的,你摸摸!

盲人嚴肅地說,你說得不準確,雞蛋是橢圓的。

我連聲誇獎,你說得對,你的感覺很準確。

盲人沒有笑。盲人用很嚴肅的口吻說,我是看得準確。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盲人不喜歡別人說他看不見,而是喜歡別人說他看得準確。其實,盲人的看,就是摸,盲人的摸,也就是看。盲人是用觸覺表達視覺的。

我抓了一隻鴨子,對盲人說,你想不想看看雞的親戚?

盲人接過鴨子摸了摸,很認真地說,它是鴨子,嘴是硬的。母鴨下鴨蛋,我吃過,比雞蛋大。

我誇獎盲人,你說得很準確,加10分。

盲人笑了,放掉了鴨子。盲人問我,你是不是還準備讓我摸鵝呀?鵝也是雞的親戚,嘴也是硬的。鵝也會下蛋,鵝蛋比雞蛋大,也比鴨蛋大!

我連聲說,對對對,你觀察得非常準確。然後,我又告訴盲人,哪些動物下蛋,下多大的蛋;哪些動物不下蛋,為什麼不下蛋。

盲人以觀察家的身份,自豪地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是從收音機裏聽到的。我笑笑,什麼都不說了。現在,有多少明眼人喜歡聽收音機呢?

我明白盲人的心理狀態,凡是明眼人能達到的,盲人一樣能達到。在大千世界中,明眼人總是容易神情怠倦的,可盲人卻對任何事情表現得興趣盎然。這說明,盲者無疆,人類社會的事情,逃不過盲人的眼睛。盲人的探索欲極強,猶如明眼人在黑夜裏使用明亮的眼睛。

盲人將話題又扯了回來。盲人意猶未盡地說,謝謝你啊,讓我摸雞,沒讓我摸象。公雞、母雞都讓我摸了,還讓我摸了雞蛋。隻有小雞娃沒讓我摸。我知道,小雞娃就像小孩兒一樣,毛茸茸的很可愛。你還讓我摸了雞的親戚——鴨子。鵝,我雖然沒摸,但我知道,它比雞和鴨子都大。你今天讓我摸雞,是很有意義的。至少,今後不會有人再拿“盲人摸象”來笑話我們了。象,是個龐然大物,看不見它的人,誰能摸得準確?憑什麼要攻擊盲人存在片麵性呢?所以,我說,你給盲人辦了件好事,讓我替盲人出了口氣。盲人摸雞,能掌握全局;而盲人摸象,隻能掌握局部。

我啞然失笑。這位盲人,太有意思了,他還要掌握全局呢。

這以後,每次見到盲人,我說話都會特別小心,以表示對他的尊重。我注意到,他最喜歡說的詞是:我看看,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他的每句話裏,幾乎都有一個“看”字。

我經常觀察盲人,隻見他不停地用手摸,不停地用心看。同時,不停地用嘴巴表達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