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裏根出賣罷工人
妻子的各類證書給裏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女子拉丁學校、史密斯學院、青年女子協會、初入社交界的儀式以及高雅的卡西諾俱樂部,等等。對裏根而言,南希就像一個美國貴族。雖然他呱呱墜地時並不屬於榮華富貴之輩,但是他認為他的婚姻彌補了一切,對此,旁人是無可挑剔的。他見過東湖濱大道旁的豪華公寓,也見過斯科茨代爾百萬富翁的高級住宅,還有一批大名鼎鼎而且生活富裕的朋友——腰纏萬貫的朋友。但是他並不知道人們為創造這些財富作出了瘋狂的努力。
當裏根見到嶽母大人的時候,她過去那種絕望掙紮、聲名狼藉的女演員的早期生活所留下的一切痕跡早已消失,僅存下來的是她舞台生涯的神情,在喬治·科漢和弗朗西斯·布什曼等輝煌名字的照耀下閃著餘輝。敏感的裏根看到了一個造就了自己並且造就了丈夫和女兒、擁有體麵上流社會地位的女人的驚人傑作。
但是,她溫文爾雅的外表卻無法掩飾她那淫猥下流的幽默感,而裏根對這種幽默感又百般欣賞。他經常同嶽母交流肮髒的笑話,竭盡全力拿出更肮髒的故事去超越她的低級趣味。但是在公開場合,他也覺得伊迪絲的粗俗語言讓人難堪,所以他和南希勸她在外人麵前不要過分地詛咒他人。“他們總要我注意言辭用語,”伊迪絲說,“我猜,內莉·裏根是不用人去提醒的。”
南希也像她母親一樣在創造自己的生活,邊行進邊粉飾過去。她在好萊塢的朋友們對她的早年生活並不知曉,就連羅納德·裏根也知之甚少。1951年,當她祖母南尼·羅賓斯來加利福尼亞時,南希曾準備把他介紹給她,但這次會麵一直沒有實現。羅賓斯夫人如約來到了好萊塢飯店,但是她在等待南希帶裏根來見麵時突然心髒病發作,她兒子、南希的生父肯尼思從洛杉磯飛來把她帶回了家。她的身體倒是恢複了,但這也是最後一次南希還想到要見見祖母。當南希的婚禮定下之後,伊迪絲給南尼和肯尼思發去了通告,但南希則同生父和祖母再也沒有過聯係,因此他們倆誰也沒有見過南希的丈夫和他們的任何—個孩子。
南尼·羅賓斯於1957年去世,享年89歲。肯和妻子怕齊以為南希小時候同祖母非常親密,可能希望知道祖母的死訊,因此給她送去了訃告。但是,南希既沒有送來花,也沒有送來一紙吊唁信。
數年後,南希的姨媽弗吉尼亞·加爾布雷斯去世了。盡管加爾布雷斯夫人在伊迪絲四處巡回演出的那五年中曾將南希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撫養過,但南希同樣沒有參加她的葬禮。“我想那年是競選年,母親去世時南希正忙於竟選,沒有出席葬禮。”弗吉尼亞·加爾布雷斯的女兒夏洛特·拉梅奇說。
“南尼·羅賓斯死後,我們家裏有人給南希打電話,問她是否能出點錢,讓我們給南尼的墓買一塊墓碑,但南希說她出不起這個錢。”她表姐凱思林·揚說,“當時裏根正受雇於通用電氣公司,年收入15萬美元。這在當時是個驚人的數目,但是南希卻聲稱他們沒有錢。南尼·羅賓斯埋葬在馬薩諸塞州的皮茨菲爾德,因為那座城市是我們的祖先們開發出來的。然而,我們誰也買不起一塊墓碑,她的墓看上去那麼空蕩和淒涼。”
“我始終無法理解南希為什麼對自己的祖母如此絕情。在她成長時期,她是那樣聽話、善良和富於愛心,而在那些年中她的生身母親一直遠離她的身邊。南尼打心眼裏喜愛南希,因為她是肯的女兒,是自己的孫女。多年來,她一直保存著從報紙上剪下的南希在好萊塢的劇照以及她嫁給裏根時的新聞照片。她(南尼)為她感到驕傲。
“肯和妻子一直同南尼一起住在新澤西,因為肯的汽車生意失敗,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我記得伊迪絲和洛耶偶爾也寄一些包裹相助,以示關懷,但他們送來的舊衣服又破爛又肮髒,早該被扔進垃圾箱了。這種做法實在讓人傷心,也太卑鄙。他們甚至連先洗一洗、縫一縫都不願意。肯和帕齊深受侮辱,但是他們除表示‘非常感謝你們’以外,什麼也不說。”
南希從未談及過生父的不幸,對她來說,他根本不存在;她的家隻包括她的丈夫、孩子、她母親和洛耶·戴維斯。她對繼父非常忠誠,所以莉蓮·吉什第一次見到裏根後,就知道她會愛上他,因為他同那個醫生太像了。“會奏效的,”她告訴南希的母親,並指出這兩個男人之間驚人的相似之處。“他們甚至在相貌上也相似。”
兩人的背景也驚人地相似。洛耶·戴維斯出生在伊利諾伊州的蓋爾斯堡鎮(人口20500),在諾克斯學院獲取了學位。他很能理解羅納德·裏根那種中西部人的貧窮背景。裏根出生在伊利諾伊州的坦皮科(人口1276),在離該鎮60英裏的蓋爾斯堡鎮接受了洗禮,在迪克森(人口8191)長大,曾在餐館裏洗過碗碟,以支付他在尤裏卡學院的學費。
他們倆都是由野心勃勃的母親生出來的小鎮產品,她們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從生命之路的錯誤一側邁出來,在富裕和名望的另一側找到合適的位置。兩人從小由父母嬌生慣養、過分地溺愛,又都在母親的催逼下離家外出謀生,橫下一條心要在他們沒有文化的父親們一敗塗地的地方獲得成功。後來,兩人又都為自己小康水平的生活沾沾自喜,對自己獲得的財產和地位肅然起敬。這兩個靠自我奮鬥發跡的男人竟節儉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簡直達到了可鄙的程度。兩人因此都抱著保守主義的政治觀點,對納稅幫助不幸的人們深惡痛絕。他們的生活哲理是:“我得到了我應得的,你應該去爭取你的!”兩人都對各自的職業表現出誇大了的自豪感並且津津樂道於人們對這些職業的讚揚;這位自負的醫生也許比這位溫文爾雅的演員更貪求他人的尊敬,後者隻要人人喜歡他便知足常樂了。盡管如此,他們倆仍然在彼此之間迅速地建立起了親密的關係。
兩人都因離婚而在公眾麵前蒙羞受辱,又都因再婚的妻子那母親般的堅強支持而得到拯救。被兒子稱為是“一個心灰意冷的演員”的內莉·裏根否認她過去的生活中存在痛苦這一客觀現實,比如丈夫嗜酒如命(“他現在隻是有點累了”);她講究衣著、打扮,總是以敬慕的目光看著她的第二個兒子。裏根小時曾在教會組織的戲劇節目中與母親同台演出;長大成人後,他仍定期陪同她參加教會活動,甚至有一個時期把他每周工資的固定比例捐給她那個教堂。
“要說‘荷蘭人’身後有後台的話,那就是他母親,”他兒時的好友愛德華·奧馬利說,“她是家中的主導力量。”
裏根少年時代的朋友和情同手足的兄弟們對他如何騙取母親的讚同記憶猶新。內莉·裏根是“電影母親協會”已繳清全部費用的會員,對兒子的成就深感驕傲。然而在後來的生活中,她的基督教價值觀已不再是他的價值觀,她同他不一樣,並不看重錢財和成功。羅納德·裏根把她送進一家小型療養所以後,便把向母親尋求讚同的習慣轉向了妻子。
南希曾為了給婆婆找一家康複機構而向人打聽過,但是她對這些機構是否具有舒適的條件並不關心。美國音樂公司一位代理人的妻子回憶說,她曾經盡力為她準備了一份有關南加利福尼亞的各種療養所的全麵材料。當她向她詳細介紹每個療養所的服務內容、護理特點、醫護人員的數量、場地環境和娛樂活動時,南希打斷了她的話。“你隻告訴我哪一家最便宜就行了,”她說,“說來說去,不就是羅尼的母親嘛。”
他母親那張光滑的瘦臉很快就變成了他妻子那張做過美容手術的臉:同樣的大眼睛,同樣細膩的微笑,同樣崇敬的眼神。兩個人都有著強烈而固執的信仰。南希名字的首寫字母同內莉·裏根的一樣,而南希也自然而然地成為內莉衰老後的替身。裏根從小時起,母親就要他叫她“內莉”,現在,很快他就開始叫妻子為“媽咪”了。南希沒有內莉那樣的虔誠之心;她婆婆信仰的是上帝,而她信仰的是占星術,內莉·裏根看的是《聖經》,而她兒媳卻觀察茶葉片。
在裏根眼裏,洛耶·戴維斯屬於那種已得到了這個世界上值得得到的一切的人,他所置身的領域使他被人羨慕,又使他同諸如導演約翰·休斯頓和亞利桑那參議員巴裏·戈德華特那樣具有影響力的人物交上了朋友。裏根夫婦頻繁地到亞利桑那看望戴維斯夫婦,裏根在拜訪期間總是樂於同他們那些有錢的朋友在一起——美國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女演員柯林·穆爾;良種馬繁殖專家湯姆·昌西,他娶了裏格利家族的女繼承人為妻;‘時代,雜誌創始人的妻子克萊爾·布思·盧斯。裏根在聽到這些介紹後幾乎驚呆了。“他是個健康而正常的人,從不管閑事,”克萊爾·布思·盧斯說,“後來他開始同比他富裕的階層中的人物交往……人們從來不願意承認有錢人通常比窮人聰明和善良。”
裏根認識洛耶·戴維斯的時候,這位醫生的事業已經接近了頂點。他當時正擔任西北大學外科係的主任,在帕薩萬特醫院做外科手術。後來,他當選為英格蘭皇家軍醫大學的名譽評議員,接受了在愛丁堡的皇家軍醫大學研究院名譽成員稱號,還當選為美國軍醫大學董事會主席和美國軍醫大學校長。
洛耶·戴維斯盡管在職業上享有諸多榮譽,但對自己的女婿總有一點妒忌,因為他原來也曾渴望當一名演員。有一次他承認,他對他的朋友沃爾特·休斯頓不滿,因為他在1939年拍攝《多茲沃思》一片時片酬高達7.5萬美元,而他做一例前額引流手術隻掙500美元。“我比他受過更多的教育;我的朗讀也比他強。如果給我這個機會,我也能像沃爾特一樣精彩地扮演山姆·多茲沃思這個角色,也可以要求拿同樣高的片酬。”戴維斯醫生說,“我發覺自己不得不用挑剔的眼光看待他,不時觀察他,看他到底有什麼我所沒有的本事。”
他很快就看到了。當他們一起朗讀《奧賽羅》中的一幕時,那個獲得過“學院獎”的男演員很快就進入了高貴的威尼斯摩爾人的角色,而醫生的表演卻像那個可憐和緊張的埃古。
“別難過,夥計,”沃爾特·休斯頓事後勸他說。“我第一次看你做手術時,也以為我也能做呢。”
戴維斯醫生做手術時,經常傲慢地隨手把手術刀摔在地板上,把棉球扔到護士臉上,而且不允許說話。他甚至當著一些醫生的麵肆無忌憚地議論其他醫生。他反對參加會診的醫生分享醫療費,而這是醫生們的習慣做法。他的惡語中傷使醫學界十分憤慨,一些醫生聯名控告他的行為違反職業道德,試圖迫使芝加哥醫學會將他除名。雖然指控後來被放棄了,但洛耶·戴維斯並未因這場反對他的運動而有所收斂。他從未停止過對醫療行業不良行為的指責,尤其是對那些不具備手術資格而為病人做手術的醫生。
他反對固定的醫療費標準,這個標準詳細地規定了適用於任何人的每種手術所應收取的費用。因此,他表示醫生在確定醫療費前,應先同病人商量,並且考慮到病人的抵押借款及其他債務的情況。他為自己的實習醫生和居民設立了非正規醫療費標準診所,教他們應當怎樣向病人收取醫療費,而且在這一觀點後被拋棄在一邊數年之後,他仍四處鼓吹。“人們反對我在醫療費標準上的觀點,”他說,“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取勝。”
裏根也同樣熱愛失敗的事業,他試圖說服國會減免電影明星稅收的做法就證明了這一點。他說他們掙錢的時間最多隻有五年,所以,向他們征收的稅應該比其他行業要少。“他去了首都華盛頓,想設法通過一項議案,把年年向我們征稅的做法改為四年征一次,”舞蹈演員吉恩·納爾遜說,“羅尼說隻有這樣才公平合理,因為演員和運動員職業生涯的長短是由年齡、體質或成績的下降以及公眾輿論所決定的。當然,他失敗了。”
羅納德·裏根對堅持原則的嶽父極為崇敬,但對他那位行商推銷鞋子的父親的態度卻截然不同。他父親對民主黨推行的“新政”原則的堅決支持態度同洛耶·戴維斯在醫療道德上的立場同樣地堅定和執著。1952年,名義上還是民主黨黨員的裏根離開了他父親的政治黨派立場,轉而支持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競選總統。1956年,裏根再次支持艾克重新當選。他無需嶽父的指點就知道要指責共產主義、高稅收和政府幹預。裏根自從當上電影演員工會主席的時候起就開始這麼幹了。盡管如此,到1958年時,從裏根在通用電氣公司的演講中,仍能看出那個保守主義的醫生對他的影響,特別是在有關老年人醫療保健問題上。他經常談論英國的公費醫療製度,並把它同好萊塢明星中出現的脫離電影製片廠體係、獨自外出謀生的廣泛傾向相比較。“一些年輕人甚至認為他們這樣反而幹得更好,”他說,“這就像英國的公費醫療製度;在那裏開業的醫生已不再是公費醫療製以前的醫生了。”
在戴維斯醫生的催促下,裏根製作了一張為醫生們在反對“醫療補助方案”活動中使用的唱片,他在那張唱片中說道:“老年醫療保健製度標誌著政府接管全部醫療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盡管裏根的保守主義政治觀點在他認識洛耶·戴維斯以前已經開始形成,但正是戴維斯影響了他對墮胎問題的看法,從而最終導致了1967年加利福尼亞墮胎法的更改。1981年,裏根為美國最高法院任命了第一位女法官桑德拉·戴·奧康納,這一任命從根本上講也是戴維斯的傑作。
但是,這個醫生卻極力降低他對裏根的影響。“當他征求我的意見時,我就把意見告訴他,僅此而已。”他說,“我的思想同他的政治觀點從來沒有因果關係。”
“那麼你對南希有什麼影響呢?”
“她從來不聽我的指揮,”他說,“她隻是善於處事而已。”
1980年,有人問他:許多人認為通過南希對裏根的影響,全國看到了洛耶·戴維斯醫生的政治觀點,這是為什麼?這位開業醫生停頓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他說,“如果真是那樣,我非常高興。”
“毫無疑問,”一個同事說,“洛耶對羅納德·裏根的影響很大。我知道這一點,因為我曾多年給洛耶當助手,他搬到亞利桑那後,我又成了他的私人醫生。他同裏根交談時我常常在場,我很清楚洛耶對裏根的保守主義思想的形成起了多大的作用,也清楚他後來怎樣幫他走上了政壇。”
1959年,當電影演員工會正準備就電視台播放電影引起的重映影片片酬問題舉行罷工時,出現了第一個政治問題。由於當時的工會主席霍華德·基爾因同百老彙簽有合同,拒絕競選連任主席職務,所以提名委員會找到裏根,請他再次出任主席。南希強烈反對這個主意,認為擔任這個具有爆炸性行業政治活動的顯要職位會有損於他的演員事業,更重要的是,會斷送他在通用電氣公司中有利可圖的地位。在過去的9年裏,南希一直定期參加電影演員工會理事會會議,深深地卷進了關於演員有權工作問題的政治之爭。她很清楚,日益迫近的同製片廠的談判將十分艱難,所以她告訴丈夫推掉這一殊榮,但是他卻很矛盾。一方麵,他貪戀通用電氣公司極有油水的工作帶來的優裕生活——“就像給你錢讓你過退休似的生活一樣,”他說——但是另一方麵,他又珍惜參加行動的機會。他不僅同美國音樂公司的盧·沃塞曼、而且同他嶽父討論了這個問題。盧要他放心,他的事業不會受到損害。因此他決定接受主席職位。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沒有聽從妻子的政治直覺。
當這次同製片廠的馬拉鬆式的談判陷入僵局後,裏根號召電影演員工會會員罷工,把好萊塢變成了一座鬼城。令人奇怪的是,這次罷工既沒有派出工人糾察隊,也沒有設立救濟站,更沒有見到行政司法長官的代理人,在1.4萬名工會會員中,沒有一個人破壞罷工。瑪麗蓮·夢露、伊夫斯·蒙唐和托尼·蘭德爾走出了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讓我們談情說愛。一片的拍攝現場;弗雷德·阿斯泰爾、戴比·雷諾茲和利利·帕爾默放下了帕拉蒙特電影公司的《他相伴時的歡樂》的拍攝工作。“真可怕,”克利夫頓·韋布說,“一切都停止了。”
“這絕不是錢和條款的問題,而是原則問題,”由勞倫·巴考爾、貝特·戴維斯、柯克·道格拉斯、詹姆斯·卡格尼、鮑勃·霍普、愛德華·魯賓遜、斯潘塞·特雷西和賓·克羅斯比共同簽名的一張宣傳廣告上寫道。“我不懂他們到底為什麼罷工,”約翰·韋恩說,他忘了他也在同一張宣傳廣告上簽過字。
罷工持續了7個星期,按照裏根的說法,演員們因此損失了1000萬美元的收入,製片廠損失了5000萬美元的產值。“那次罷工根本就不該發生,”他後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