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在出租屋裏悶了一天。我開始懊悔對胡清爽的無謂頂撞。丟了富力金公司董秘的飯碗,再找一份月薪接近八千的工作,恐怕比登天還難。
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就是一直壓抑著的不痛快,無意間爆發了出來。這是一個人職場修為不過關的表現。可是現在木已成舟,叫我通過吳麗莎的關係向胡清爽求饒,無論如何我幹不出來。
就這麼煎熬著,一直到黃昏時分。勝利哥開出租,白天照例不在。他老婆是超市導購,也不在。我一個人,下樓去吃晚飯。
這年頭一個人要沒了手機,就跟沒了魂是一樣的。這是我在‘白鹿原麵館’吃麵時的感觸。
平時真沒注意到,這店裏的食客幾乎人手一個手機。都低頭忙和著,手指打字飛快,都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風範。倒是吃飯問題成為次要了。估計這些人,十有八九是在聊微信。
‘白鹿原麵館’是正宗陝西鄉黨開的。是我和郭蓉以前晚餐常光顧的地方。取這個店名,多半是為了沾陳忠實那部書的光。一個普通的陝西麵館,用上這個名字,一下帶出文化氣息來了。
對我來說,來這裏吃飯,除了喜歡麵食外,也因為郭蓉就是陝西西府人。有時候進店,她還會和老板說幾句家鄉話。
今天我進來的時候時間略早,店裏食客不多。我悶悶地坐下,隨口要了一份餄餎麵。
坐在我前麵桌子上的是一對情侶。這裏離燕京科技大學不遠,看裝扮應該是兩個大學生。看到他們,我會想起我和郭蓉的大學時光。那是一段有情飲水飽的甜蜜日子。隻是時過境遷再回憶那一段,可以說百味雜陳,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現在的我,幾乎是從一個困境挪到另一個困境裏。俗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喂,你有完沒完?答應給我買得蘋果手機呢?我們宿舍就我不是升級版。”
說話的是那女生,口氣是不耐煩的那種。男孩背對著我,似乎也在低頭玩手機。
我抬眼看了女生一眼,眉眼倒是挺精致的,但和上午遇到的女孩一樣,眉宇間隱著一股戾氣。
“再等幾天,家裏生活費一寄來,馬上買成麼?”隻看到背影的男孩說話小心翼翼。
“再等信用卡就到期了,不要還款啊!跟著你這類人,真是倒黴。除了麵條還能吃什麼?”女孩子咄咄逼人的口氣。
那男孩瞬間沉默了,我緊張地看著兩人的動靜。
“我隻能請你吃麵條了,想吃大餐找富二代去吃啊。”男孩看來壓抑了好久,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隻是他的語氣依然平和。
“李昊陽你混蛋!當初你哄我上床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混蛋!摳門貨!”
女孩說翻臉就翻臉,伸手把麵前一杯熱茶潑男孩臉上了。男孩忍無可忍,還了一個耳光。兩個人隔著桌子迅速地打在一處。
我離他們最近,忍不住上去勸說。
兩個人抓狂著,像是把積攢多日的仇恨發泄幹淨。男孩拳打腳踢,女孩則往男孩身上砸東西。什麼醬油醋瓶子,辣椒粉盒子,抓住就招呼過來。
混亂中,女孩一壺醬油潑了我一身一臉。還被那男的踹了一腳。老板拿著擀麵杖過來幹涉了,他大吼一聲:“要打架滾出去打!”
這聲聲振屋瓦的大吼把兩個抓狂的人鎮住。女孩抓起自己的包匆匆而去,臨出門還不忘朝男孩這邊吐一口口水。
男孩欲上去追打,被我拉住了。我說:“兄弟,算了吧。這樣的人叫她走了是你的幸運。”
看著麵館老板氣憤的麵孔,男孩慢慢冷靜下來。我放開了他,自己去後廚洗臉上的醬油。
等我洗完臉,抖盡衣服裏的辣椒粉,再回來男孩已經不見了。我的餄餎麵則擺在了桌子上。
我不敢多問,隻好裝作若無其事坐下吃麵。胸口衣服上一大塊汙跡,很是惹眼。這兩個自私鬼,連句道歉話都沒有就滾球了。一身醬油味,弄得我懊惱無比。
匆匆吃完麵結賬出來,外麵不知何時下起牛毛小雨。霧蒙蒙的天幕下,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而憂鬱的氣息。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條不長的石板小街。街兩邊房子都是五六層的居民樓。基本屬於那種上世紀的老舊建築。從這裏往東走,不到一百米就是我租住小區的大門了。
雨不大,我索性把襯衣脫了披在身上。結果走了也就二十米的樣子,噗的一聲悶響,有物件自天而落,瞬間我的頭頂一陣銳疼。下意識地摸了一把,看到有個鎖排鏽跡斑斑滾到地上了。
這是不知道什麼人從樓上扔下來的。正好招呼在我頭上。我禁不住抬頭看了看。上麵靜悄悄,二十幾個陽台不見一個人影。這地方基本都住著和我一樣的漂客。
看不到元凶,緊急按摩下,我的頭皮不怎麼疼了。這事兒除了自認倒黴,我連抬頭罵街的興趣都沒有。
繼續往家走。走到小區門口,覺得有黏黏的東西從耳邊流下來。抬手一模,居然是紅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