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再次向我道了聲“謝謝”。接著,她便兩手抖索著將那張信紙折疊成很工整的長方形,緩緩地塞進那個信封,又蹣跚地走到擺在郵局大廳中央的那個木製的綠色郵件箱那兒,用右手的食指尖蘸了點糨糊,小心翼翼地把信封了口,再端端正正地貼上那枚八分的郵票,然後,隨著一聲很輕卻又很沉的音響,那封信便落進了郵箱裏。
我不禁舒了一口氣,一邊想象著明天,或許是後天,當那位好福氣的媽媽讀著她女兒這封紙短情長的信時那種欣喜的情形。我甚至覺得已為她——那位媽媽,也為她——那位女兒傳遞了一種溫馨的幸福和甜滋滋的天倫之樂……
然而,當我轉眼去看那位老太太時,我卻發現她還站在那個郵件箱旁邊,一動不動,似一尊浮雕。
咦?她這是怎麼啦?是終於明白了自己剛才將自己和媽媽的地址弄顛倒了,還是忽然間想起了該跟媽媽說又並沒有寫進信中的某句話?我不由得向她走了過去。待走近了,我又意外地看見,這老太太的臉頰上竟掛著兩行渾濁的淚珠!
“您?”我頓時像個丈二和尚,被眼前所見弄得摸不著頭腦了。
“哦,是你,同誌。”老太太被我的那聲“您”驚動了,她便慌忙用手將臉頰上的淚珠拭去。
“您是不是覺得那封信裏還有沒寫上的話呀?不要緊的,我去替您跟郵局的同誌說說,讓他們幫助把信拿出來,我可以給您重新寫。”我真誠地安慰著她。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並且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唉,寫沒寫上還不是一樣的?這信,本是寫給我自己的……”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抑或是這老太太說錯了。我便十分驚詫地望著眼前這位老太太。她當然看出了我的驚詫。於是,隻聽她歎了一口氣,然後便用蒼老而又沙啞的聲音,給我的驚詫作著解釋:“小蓉是我的女兒。自從那年她考上大學離開我後,便像硬了翅膀的鳥,飛了,飛得見不到她的蹤影了……”
老太太沒有再說下去。又有渾濁的淚珠在她那滿是皺紋的臉頰上掛著。而這時的我——我竟沒有聽見服務台那兒正在喊我的名字,說是已輪到我打電話了。我就那麼怔怔地陪著這位讓我替她寫信的老太太,在那個綠色的郵件箱邊上,站立了許久許久……
哦,不知道那位老太太的女兒小蓉,有沒有收到那封本是她媽媽代她寫給她媽媽、隻是因為我的自作聰明而錯投給了她的信?
這是一封祝賀媽媽生日的信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