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段 嶰穀山金見桂蕊 山嵐泛宅到西泠
桂蕊自與雪香別後,日日望出院信息,卻數月不見雪香來院,心甚惶惑,憂思過度,染病在床,日就清減。菊婢時時勸慰,終莫能釋,自歎曰:“我觀梅郎原不是負心的人,故以此身相托,不料一經允諾,反致雁杳魚沉,是何緣故,豈妾命太薄,不負心人亦負心耶?以梅郎義重情深,尚且負心,若此這茫茫大海中,我更向何人呼救?刻下留此殘喘,亦唯冀梅郎一見,倘竟棄之如遺,則有死而已。”桂蕊如此著想,時時九轉腸回,真個望得眼穿,想得心窄。
一日聞鬆、竹至,自思曰:“梅郎胡為不來?”欲起身迎之,覺腳軟頭眩,不能起得,遂命菊婢出迎。鬆、竹問菊婢曰:“桂姑娘哩?”菊婢曰:“因望梅老爺不至,病不能起。”鬆、竹遂走到臥室中,見桂蕊瘦似麻秸,竹曰:“月香姊竟如此消瘦了,這是雪香負姊,我負雪香。”桂曰:“病不能起,望恕失迎之罪。”鬆曰:“月香姊何必拘形跡。”桂曰:“妾奄奄待斃,二君若再遲幾日來,恐妾已登鬼錄,無複相見。”竹曰:“月香姊病根,我已尋著,隻是心要放寬些。”桂曰:“梅君何以不來?”竹曰:“雪香自與姊別後,即以姊相托之事,與我及翠濤商量停當。越數日即來院中,欲與姊說知,不意鴇兒支詞,說姊被人家接去,並誑以改日再來,致使雪香空走一回。嗣後連來數次,鴇兒俱不容見。雪香深為悵然,適值苦熱,行路不堪,雪香畏熱,亦有月餘未至,及殘暑初退,正欲來時,又奉母命,令到西泠省親,雪香恐姐懸望,急到院中欲說明前事,且話暫別,以安姊心。無奈鴇兒終不容見,雪香焦思難遣,卻奉母命不敢遲延,遂重以姊事托我與翠濤料理,自己覓舟向西泠去。”桂曰:“我不知其中有許多委曲,錯怪梅君負心,原辛奉母命到西泠去了,這也是正理。”鬆曰:“這鴇兒真是可惡,自雪香去後,我與嶰穀來了兩次,鴇兒也是支吾其詞。”竹曰:“前日翠濤欲責鴇兒,我恐此事張揚,是以中止。”桂曰:“煩二君費心。這天高地厚之恩,隻好來生犬馬以報。”鬆曰:“為雪香盡心,是我與嶰穀分內事,何雲報乎?”桂曰:“今日何幸得見二君?”竹曰:“我與翠濤窺鴇兒不容見姊之心,必是為金資起見,今日具數十金來,故得一見耳。”桂曰:“梅君既到西泠去了,這出院之事全仗二君。”竹曰:“正為此事而來。”桂蕊聞之甚喜,病勢頓減幾分,坐起來,問曰:“二君作何安頓?”鬆曰:“不瞞月香姊說,雪香世守清貧,原無半點金資,我亦愛莫能助。唯嶰穀稍可為力,但千金重酬,嶰穀亦難以應命,今日特來相商。月香姊可先問鴇兒要金多少,然後好去辦理,庶不致作事荒唐。”桂曰:“足見二君誠實。那鴇兒雖欲重價,大抵不過千金,妾有私蓄,頗足此數。改日二君可帶兩個跟隨人役,將金拿了出去,以便事成之日,好交鴇兒,或不勞竹君出資相助。但妾望出院,真如望歲,二君速為引手,則感恩靡盡。”鬆、竹遂以五日為期,定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