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侯大銀猜出端倪 侯大川夜會初戀
回到家裏,宋無謂分發哀樁棍。侯大川是老大,自然他的最大最粗也最重,但不好拿呀!在守喪期間,孝子是最沒有地位最低人一等的,不論你幹什麼,不論你是當官的還是做老板的,還是平白百姓,一律不能直起腰板跟人說話,尤其謝客的時候那都要彎下九十度的身子,否則你就是大逆不道,缺乏家教,給族上抹黑。侯大川找人幫忙,砍柳樹枝的年輕人拿斧頭幫他砍了一個小把,讓他能攥得住。侯大川抓住試了試,還好,彎腰的時候可以當拐杖,不至於累得太狠。但發到侯大銀的時候卻找不見他,問誰誰說不知道,沒見著,打發封櫻桃去家裏找也沒有找到,打手機不在服務區。侯大川說道:“我知道他在哪裏。”
侯大川猜的沒有錯,侯大銀跟他一樣,去了那個小山包。
人心裏不能窩著疙瘩,窩著疙瘩,翻打滾睡不好覺,也常常做亂七八糟的夢,鷹一樣雲裏霧裏飛。侯大銀就是這樣,心裏貓抓似的,飯吃不香,覺睡不著,滿肚子心事。雖然說侯大川安慰了他,說讓老二侯大剛給他賠禮道歉,但那都是表麵文章,根本解決不了心裏的病症。俗話說:牆倒一溜歪。自從那天跟老二吵了架,侮辱他綠帽子壓歪了頭,他就感覺人們異樣地看他,眼神裏飄忽著看不起,瞧不上。難道說封櫻桃真的有外遇,有情人?不能夠吧。他對她隻能那麼好了,凡事依著她,出門護著她,掙的錢都給了她,還盡給她買好吃得好喝的好玩的好穿的,她老家裏兩個哥哥經濟條件不好,他也經常囑咐她給他們多郵些錢去。做人隻能這樣了,還能怎麼樣?人心不能無盡,不能貪得無
厭,不能得寸進尺。後來,在封櫻桃回家的時候他問了她,說道:“我跟老二吵架的事你知道了嗎?”封櫻桃滿不在乎地道:“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你們大喊大叫,酒席桌子都掀翻了,還能不知道。 ”“你知道因為什麼嗎?”“那不清楚。”“他罵我綠帽子壓歪了頭。”“是嘛!他也太過分、太混蛋了。 ”“我問你,你有沒有跟人相好?”“你這是放屁!怎麼拿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無風不起浪,沒有影的事,我量丈著老二他不敢胡說。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是裝憨還是賣傻,還是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去喪屋了。”
看見老婆沒事人似的,眼不翻臉不紅,侯大銀心裏更感覺問題的蹊蹺。他不敢找老二當麵鼓對麵鑼去對質,怕的是老二不留情麵當場給他掀開謎底。封櫻桃沒有情人便罷,兩巴掌一拍,哈哈一笑,萬一她有情人,那不是綠帽子壓歪頭的事了,他侯大銀簡直沒有臉麵再在人世間混了。人活得什麼,那就是臉麵。有了臉麵,就可以威風,就可以氣派,就可以人前人後的人五人六。一個人如果沒有了臉麵,那就像沒有皮的樹,沒有根的草,沒有水的魚。他想跟封櫻桃來硬的哩,把她按倒在地狠揍一頓,威逼她說出實情,但又怕傷了夫妻感情,真是冤枉她了,那是一輩子的虧欠。再說,家裏出了喪事,兄弟姊妹都在場,還有外麵問事的幫忙的,真是夫妻打起來,外人知道了,那不得像拉登一樣臭名流傳到海內外?忍耐一時有可能幸福一世。
雖然說忍,那得把事情了解清楚,不了解清楚,還忍個屁!再說,忍那也得看是什麼事,能忍就忍,不能忍那就必須說道說道,不是還有忍無可忍那句話嘛。
侯大銀到底是跟侯大川一個娘的弟兄,想問題,考慮事,都需要去清淨的地方,不然思想不徹底,考慮不周全,處理不圓滿。
侯大銀沿著小路走著,一路想著,回憶起跟封櫻桃結婚以來的點點滴滴。他低著頭,沒有心情看路旁的風景,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錯了路。當然不會走錯,都幾十年了,不說經常來,但每年至少也有十趟二十趟的。
總起來說,封櫻桃還是不錯的,賢惠的,知老知少,知冷知熱,對待他也是百依百順,溫柔有加,說話沒有大言語,也沒有高嗓門,可以稱得上賢妻良母。在農村居家過日子,隻能這樣了,一不靠她掙錢,二不靠她養家,三不靠她當官撐門戶。要說她有情人,也基本可以排除。現在農村不比過去,一年四季都憨狗一樣窩憋在家裏,現在農村但凡抗得動鍬,跑得動腿的都出外打工了,誰還在家裏。要說外莊上的,更不可能。雖然說自己不在家,早出晚歸,但父母都在家啊,兩個老人說,沒有見過封櫻桃出過遠門,甚至於很少串門,那就邪了門了。老二該不會捕風捉影胡扯淡吧?那就太缺德了,缺了大德了。跟外人都不可以這樣,自己兄弟更不能胡來,藏良心啊!也不對,老二不是隨便扯老婆舌頭的人,他平時謹慎著呢。都五十多了,沒有聽說過他跟人吵過嘴,打過架。毀啦!她是不是跟周慶祝好上了?全村裏就他是個清閑人,二流子一樣天天在村裏晃來晃去。他不能夠吧?跟我是好朋友、鐵哥們,經常買了好酒好菜去我家裏陪我喝酒……嘢嘢嘢,該不會是糖衣炮彈哄我上當的吧?不假,有過一次。
侯大銀想的“有過一次”,是在一個冬天裏的晚上。外麵下著鵝毛大雪。吃完晚飯,侯大銀和封櫻桃坐被窩裏看電視,兩個年幼的孩子在屋裏寫作業。周慶祝推門進來了,問道:“看賭博的去不?”候大銀道:“不去,天太冷了。”“人家那裏生著火爐呢。”“那也不去。”“聽說湖裏來了幾個有錢的,開小車來的。今天肯定賭得大。”“是嗎?”“那還有假。”“那去看看。”“你帶點兒錢,看熱乎了說不定想押外押。”“行。去碰碰運氣。”兩個人一拍即合,就去了賭場。
他們去的賭場並不遠,也就是村東頭,村西頭的事,長了說有二裏路。賭博不是打麻將,是推牌九。喜歡賭博的人都愛推牌九,一翻一瞪眼,錢來得快去得也快,刺激。是的,要玩就玩個心跳。麻將就不行了,四個人對麵坐著,四平八穩,你一張東風,他一張白板,沒有一點兒脾氣,不過癮。所謂牌九,就是三十二張牌,跟麻將差不多,綠發是天牌,二餅是地牌,八餅是紅八,紅中是紅十,白板是黑十等等,但打法不一樣,麻將是一人十三張,牌九是一人兩張,配成對最大。比如說,大猴小猴配成了對,那就通吃通贏。除了猴子對,下麵還有老千對,地對,人八對,鵝四對,下麵還有天罡地罡燈籠九什麼的。好學,聰明的人半小時就可以坐下來推幾圈。推牌九也是四個人,一個莊家,三個押家。圍觀的人可以押外押,就是你看著哪家能贏,你就把錢放到哪家的桌案上,當然是隔皮猜瓜,不可能準贏,也有輸的時候,一般情況下贏的時候多。你如果感覺莊家能贏,你也可以把錢交給莊家,那是算胡的,比如說莊家推一百塊錢的,你給他十塊錢,那你就是一胡,莊家就是十胡。推牌九有規律,一般莊家連贏兩次,第三次基本是輸的。有賭場高手,一看連輸兩次,第三次就拚命地下注,想把前兩次輸的撈回來。如果莊家聰明,第三次就不推了,洗牌重新開始。這就是推牌九的門道。也有賭假博的,在骰子裏灌了鉛,可以讓它容易出九或者六,然後把好的牌九比如天牌地牌上麵用鉛筆輕輕地劃上扛,外麵的人一般不注意,隻有莊家借著燈影看得見。推的時候把好牌放在九或者六的位置,莊家贏的麵就大了,不說百分之百,起碼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侯大銀、周慶祝到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門外設了三道崗,屋子門口一道,兩個把門的,院子大門一道,兩個把門的,前麵路口一道,四個看路的。站崗放哨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個頭,禿頭痄腮,一臉橫肉。他們是吃頭錢的人雇來的,每個人一晚上二百塊錢。所謂吃頭錢的人,就是抽賭的人。房子是他的,在房子裏燒了火爐,預備一些燒餅油條之類的簡單食物,參賭著是他邀請來的,不論是誰,隻要贏了,都給他一部分錢,名曰頭錢。參與賭博的自然放行,萬一是公安局抓賭的,那就看公安幹警的本事了,去的人少,還真過不了第一道卡,就是過去了也隻能是撲空,賭博人聽見外麵的動靜早就孫悟空翻跟頭跑遠了。侯大銀與周慶祝是本村的,互相認識,二話不說,放行。
周慶祝聰明,直接把侯大銀推進到桌前,並找個板凳讓他坐下。看了幾個回合,感覺手癢癢了,熱血沸騰,心急火燎,侯大銀回頭問道:“怎麼樣,咱也來幾把?”周慶祝附和道:“想來你就來是的。”“那好。”侯大銀一看莊家推完了,輸了,拉著長臉坐那裏發呆,便拉起那人,說道:“你起來,讓我推幾把。”手氣還真不錯,連贏了三莊。人說賭博輸紅了眼,其實若是贏了,比輸了更集中精力。侯大銀已經顧不了周慶祝,起起屁股、挪挪窩,坐在了押家的位子。
一直玩到夜裏兩點,才想起來找周慶祝,沒有找到,就回家了。有人不讓走,勸說道:“大銀你今天手氣好,還不多玩幾把。”侯大銀把一大遝錢數也不數掖到上衣口袋裏,說道:“不玩了,明天還去店裏。賭博當玩的,門市部是我的主業。”出了屋門,看見雪還沒有停,滿地裏積了厚厚的雪,便把帽簷向下壓了壓,把棉襖領向上提了提,抖擻一下精神,跑了去。
到了家門口,看見院子大門虛掩著,喜上眉梢,念叨道:“還是媳婦好,知道給我留門。”進了院子,仿佛看見地上有腳印,雖然被雪掩蓋了,但輪廓還清晰。也是他贏錢贏昏了頭,根本沒有在意,就直接進了屋。看見媳婦睡著了,隱約打著鼾,他便從煤球爐上拿了炊,倒了水,洗了臉,泡了腳,麻利地脫衣服上床睡覺了。鑽進被窩一刹那,他有了意外發現,自言自語道:“娘呀,她怎麼光腚睡覺,以前沒有過的。”也是困極了累壞了,沒有多想就睡覺了,但事情沒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