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侯大金貪圖小利 薛聰明半道挨揍
侯大金去鎮上棺材鋪預訂水泥棺材,本以為是個得便宜得實惠的輕巧活兒,借口跟老大要了兩包好煙不算,人家棺材鋪老板還會給他點兒回扣什麼的。現在都興這樣,隻要是買賣,不論大小,那都給回扣的,不然跑腿出力的沒有積極性。
棺材鋪在鎮集市的旁邊,要穿過集市才能到那裏,外圍也有路,那要繞好幾裏地,不劃算。侯大金騎著摩托車左閃右躲,快出集市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他道:“大金,你幹啥呢?”侯大金回頭看見是二舅薛聰明,心想壞了,這個老東西最能嚼舌頭根子,還是離他遠點兒好,但又不能裝憨不理他,於是招呼道:“哦,是二舅,您趕集呢,我也沒有大事。”說話的空薛聰明走到了侯大金跟前,抓著摩托車把,埋怨道:“人家孝子這時候都是蹲靈堂裏守喪,你怎麼出來閑逛。”“我哪是閑逛了?”“你不是說你沒有大事嘛。”“沒有大事不等於沒有事。二舅你忙吧,我到前麵有點兒事,我走了。 ”“你看看,見了親母舅,怎麼跟老鼠見貓似的,我還能吃了你咋的。快跟我說說,你家裏都準備得怎麼樣了,明天不是給你爹火化的嘛,東西都預備齊了嗎?”“都預備齊了。 ”“吹響戲班也請了吧?”“請了。”“預訂的什麼棺材,是鬆木的還是柏木的?柏木的好,耐用,不生蟲,不遭蛇,還沒有邪氣,可好了!人家有錢的當官的,家裏老了人,都是用柏木的,所以說柏木棺材的價格一天漲勢一天。”“俺大哥也想用柏木棺材,但俺家她們幾個妯娌娘們非要用水泥的,說是節儉。”
侯大金話還沒有說完,聽得薛聰明巴掌一拍,大聲說道:“俺的個娘哎,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臉孬得通紅,我不是恁的親母舅嘛,外邊的人才不問你們侯家的事呢。真是的,俺還頭一回見你們這樣的。你說說哈,俺姐夫真是虧大了,白養活了七個孩子,俺姐還整天裏誇她命好,五男二女七親家,我看好個屁渣子!你們兄弟姊妹七個,都幹著闊事,當幹部的當幹部,當老板的當老板,吃皇糧的吃皇糧,一個個人五人六,怎麼就不舍得給你爹弄副好棺材呢!你們都吃香的喝辣的,手指旮旯裏漏點兒,都夠俺窮人吃喝一年的,怎麼就不通性呢!你們也都是走南闖北的人,見過大世麵的人,哪裏見過給親爹用水泥棺材的,除非家裏窮得解不開鍋了。真要是這樣,你二舅我不是說大話,我砸鍋賣鐵我出錢給你爹買副好棺材。行不,四外甥?”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怎麼遇見這個老該死的!”侯大金在心裏罵道。但表麵上還得迎合著,說道:“二舅您說的是。其實,俺弟兄幾個也都是想買柏木棺材的,但幾個娘們……”
薛聰明又打斷侯大金道:“你快打住,乖乖。你沒有聽人說嗎,娘們當家,房倒屋塌。為什麼說男人叫外頭人,女人叫家裏的,那不是明情嘛,男人主外女人主內,掙錢花錢是男人說了算,洗衣裳做飯是女人一把手。”
侯大金被他說的沒有辦法,道:“那行吧,我這就去看看柏木棺材,本來讓我來預訂水泥的呢。”
侯大金還沒有發動摩托車,薛聰明竟然先坐上了後座,道:“我得跟你去,替你長長眼。”
侯大金心想壞了,這個老東西是雁過拔毛的人,本想躲遠點兒,誰知道他膠水補輪胎還粘上了。沒有辦法,隻能帶他去了。
棺材鋪與集市緊挨著,再朝南就是一條不大的河,看不見源頭也看不見盡頭,更叫不出名字,說是從湖裏引過來的幹渠,用於灌溉農田的。幹渠兩邊是高出地平麵好幾米的防護堤,栽了許多的楊樹、柳樹、槐樹。樹都有年數了,高入雲霄,枝蔓很闊,地麵上顯得特別陰涼。本是老百姓乘涼休閑的好去處,想不到鎮政府為了創收,把堤岸租給了棺材鋪,一字排開放了幾十口棺材,水泥的居多,其他木料的隻是樣品,大小不一,質量也千差萬別。
侯大金與薛聰明把摩托車停放好,先看了柏木棺材樣品,木料都是幹透的,沒有拔縫沒有裂紋,一敲邦邦的,紮實得很,感覺很滿意,便跟老板談價格。
老板是個老年人,頭上就一圈還有頭發,跟偉大導師列寧有一比,但臉型瘦長,黢黑淌亮,嘴唇上的胡須修剪得很短,下巴的胡須卻很長,搭在胸前,如果不是有些邋遢,還真顯得飄逸。老板正坐在樹蔭下抽著長杆煙袋歇息,看見侯大金他們,趕緊迎了過去。是的,賣啥的講啥,來了顧客你不理睬,那純粹想砸自己的生意。
老板問道:“看好了嗎,想要什麼樣的?”侯大金拍著最大尺碼的柏木棺材問道:“這副什麼價?”“送貨不?”“送。”“送貨六萬六,不送六萬四。”“這麼貴!”“水泥的便宜,送到墳地一千。 ”“你這不是抬杠嘛。”“不抬杠那就六萬四。”“最低價?”“讓你兩千,六萬二。”“多少折扣?”“買棺材還要折扣?沒有折扣,一口價。”
侯大金不說話了,眼睛盯著薛聰明,問道:“二舅,你說怎麼辦?這副確實太貴了!拿六萬塊錢埋地下,說句不該說的話,那真是燒包!有這錢,不如買一萬隻雛鴨了,養到年底起碼掙一半。”薛聰明嗔怪地道:“你這個龜孫真是生意經,三句話不離本行,哪有拿老爹的棺材錢做比喻的。”繼而對棺材鋪老板道:“還有便宜的嗎?”“你們跟我來。”棺材鋪老板帶他們走了五十米,來到一間房子裏,指著一副比較小的棺材,道:“不然你們就要這副。這副本來是給人預留的,人家老頭正在醫院搶救,還沒有咽氣。”侯大金問道:“多少錢?”棺材老板道:“最低價三萬三,現錢,不送貨。”薛聰明道:“太貴了,三萬,不少給你。”“就是三萬三,你愛買不買。”“你也太強了。做生意都得活靈點兒。”“就這價,不然你們就去別處買。”“你真會鬧笑話。咱一個鎮就你一家棺材鋪,你讓我們哪裏再去買?”“那就三萬三。”“再降點兒。”“一分不降。”“你真倔。”“隨便你咋說。”看實在講不下價格,侯大金隻能認了,便跟棺材老板說好回家拿錢了。
侯大金跟侯思源要了錢回來,怎麼都沒有想到薛聰明貓頭鷹一樣還蹲在路口等他。看見侯大金,慌忙迎上去,笑嘻嘻地道:“外甥,你猜怎麼著,我跟老板套了一會兒近乎,他答應讓一千塊錢,三萬二齊活。”侯大金也是喜出望外,道:“是嗎?”“你看,那還有假,你付錢不就知道了嘛。”
侯大金找到棺材鋪老板,一問價,還真是讓了一千塊錢,沒有多說,趕緊付了錢開了收據,正準備去找出租平板車拉棺材,卻看見收據上仍寫著三萬三千元整,便問薛聰明道:“怎麼收據上還是原來的數目?”薛聰明喜得紕罽的,道:“憨了不是,那不是給咱倆的辛苦錢嘛。”“咱倆?”“對,你我。”“原來你等著沒有走就為這事?”“看你說的,什麼話一到你嘴裏怎麼就那麼不好聽呢。”
沒有辦法,侯大金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二百塊錢給了薛聰明,在心裏罵道:“該死的!人說你雁過拔毛一點兒不虧你,誰的錢都敢要。”
薛聰明接過錢,溫和地道:“再添點兒。”侯大金道:“行了你。跟親外甥爭分文,也不嫌牙磣!”“說我不嫌牙磣,你不也一樣。”“你再要我就告訴俺大舅去。”“你不給,我就跟俺大外甥說。”“真拿你沒有辦法,癩皮虱子。”侯大金不得不又拿二百塊錢給了薛聰明。薛聰明接過錢麻利地掖腰裏,冷笑道:“癩皮虱子也比坑爹的強。”侯大金裝作沒有聽見,道:“你幫著看住棺材,我去找平板車。趕緊拉回去上瀝青,不然到出殯就幹不了了。”薛聰明道:“你擎好吧。”
誰知道侯大金帶著平板車來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有找到薛聰明,一問棺材老板才知道,他前腳剛走薛聰明後腳就奔了。真是把侯大金氣壞了,跺著腳地咬牙大罵:“真是少熊!不得好死!死了屍體野狗都不吃。”罵歸罵,心裏卻舒坦著,也感激著,“不是二舅會嚼舌頭,我不可能賺到這六百塊錢,嗬嗬……”他這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