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春霞豪爽仗義 封櫻桃自取其辱
侯大川分析得沒有錯,封櫻桃當天晚上確實住在了鎮上的一家旅館裏。發完喪圓完墳從墓地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她趕緊熱了中午從侯大剛家拿回來的酒席上的剩菜讓兩個孩子吃了,拿了身份證、銀行存折、一千多塊錢的現金以及幾件換洗的衣服,揣著兩個饅頭就上路了。她對周慶祝很有感情。多少年了,兩個人共總沒有發生過不愉快,你疼我愛,如漆似膠,心心相印,不像侯大銀一不高興就拿她撒氣,不是罵就是打,還禽獸一樣地折磨她。雖然說野花不如家花正當,雖然說相好頂多算作露水夫妻,但感情已經讓他們彼此完全融入,他有的等於她有,她有的等於他有,互相之間沒有了隔膜,沒有了隱私,情人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顧忌的,還有什麼不能拋開的,還有什麼不能為對方犧牲的!她憎恨侯家人,尤其憎恨秦愛民,憎恨侯大川。如果不是秦愛民,她和周慶祝的事不會被人知道,如果不是侯大川,周慶祝肯定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被逮捕,被送進監獄。侯大川的權力太大了,二舅薛聰明跟侯大利打架就是個例子,一句話可以讓民警來,一句話可以讓民警走,簡直沒有王法了還。
從侯家莊村到鎮上也就八九裏路的光景,但在夜裏走路,就感覺特別遙遠。封櫻桃是步行,一二一地丈量,確實夠辛苦的,但周慶祝蹲在監獄的感覺肯定比這更難受,想想他,封櫻桃並沒有感到累,步伐一步快似一步。在路上,她也曾聽到侯大剛、侯大金騎著摩托車一邊走一邊說話的聲音,她知道他們在找她,她麻利地躲到路旁的麥子地裏,等他們走遠了,她接著再走。
到了鎮上,她沒有去派出所,她覺得去派出所沒有用的,侯大剛他們肯定在派出所門口堵她,於是她先找個地方住下來,仔細想想再做打算。鎮上的旅社還真不少,雖然以前很少住過,但她從門前的燈光和裝潢就可以判斷出哪家高檔哪家低檔。她沒有住高檔的,出門在外錢還是要節省著花,尤其是去救人,那是得花好多錢的。她已經想好了,隻要能把周慶祝救出來,她情願花幹淨身上全部的錢,然後和周慶祝一塊去南方或者北方打工。哪裏黃土都埋人,哪裏河水都養人,隻要肯出力肯流汗,錢還是好掙的。她也不敢住大通鋪,一大間房子住了十幾個女人,你放屁她咬牙,怎麼都睡不好覺,再說那樣也不安全。南來的北往的什麼人都有,好人壞人臉上沒有刻字,誰能分得清。她拿出身份證在一家小旅館裏登記要了個兩人間。單間太貴了,要一百二一晚上,兩人間隻要七十,而且還有電視,還有空調,還能洗澡。
到了房間,已經有一個人住了。她跟她年齡相仿,四十多歲,看樣子不像幹闊事的。黑臉,短發,穿的也不洋氣,倒是那雙眼睛挺大,忽閃忽閃的怪嚇人。封櫻桃進門來的時候,看見她正歪在床上看電視,於是招呼道:“大姐,你也住這裏。”她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在心裏稱呼她“大眼睛”。“大眼睛”轉過臉看看她,問道:“聽口音你不是遠路的人。怎麼,你也是出差?”封櫻桃沒有敢說實話,道:“不是,俺是走親戚。 ”“走親戚你怎麼住旅社裏?”“俺親戚不在家,都外出打工了,沒有找到他們。”“你是哪裏的,怎麼沒有事先給你親戚打個電話?”“俺是臨近槐樹縣的。本以為俺親戚在家的,誰知道他們才去了廣州。大姐,你是幹啥的?”封櫻桃為她那麼快就能編出瞎話而沾沾自喜。“大眼睛”拿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問我?嗬嗬,我是律師,幫人打官司的。明天上午這個鎮法庭開庭,我是來應訴的。”聽說她是律師,封櫻桃來了精神,心想正好可以谘詢谘詢她,因為對於周慶祝的突然被捕她一直認為是侯家人報複他跟她相好,但又拿不準。以前聽人說過,相好是兩廂情願的,不違法,便問道:“大姐,您是律師,俺想問您一件事行不?”“大眼睛”道:“你也想打官司?”“也不是打官司,就是隨便問問。”“那你問吧,隻要是我知道的,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訴你。”“我聽人說,男女相好不違法,是真的嗎?”“你……是不是有情人啊?”“不是告訴你了嗎,我隻是隨便問問。”“哦,男女相好是不違法,因為他們是互相心甘情願的,但在道德上會受到譴責。”“什麼是道德譴責?”“就是輿論譴責。也就是說,會受到老百姓的批評。”“既然不違法,那公安局的把男的抓起來了,你說該怎麼辦?”“不會吧?如果單單是男女相好,公安局是不會抓人的,除非是強奸,或者是那個男人有別的罪行。”“沒有罪行,就一條,相好。”“那不會,絕對不會。我了解的,現在公安局抓人都是憑證據的,不會平白無故抓人。”“如果真抓了呢?”“那不怕,當事人可以去法院控告公安部門。”“哦……”“姊妹,你如果相信我,就不妨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封櫻桃想道:不能跟她說實話。萍水相逢,互不認識,她說她是律師,萬一是假冒的呢?現在騙子太多了,形形色色,防不勝防,什麼樣的都有。不過,也不需要跟她說實話了,她不是已經告訴可以去法院控告了嘛,那明天直接去法院不就得了,於是她道:“真的不是大姐,我就隨便問問。謝謝您了!您看電視吧,我去洗洗了。”說完,封櫻桃就拿了貴重的東西去了洗澡間。
洗完澡,換好衣服走出來,看見“大眼睛”已經關電視睡覺了,看樣子睡得很香,都打起呼嚕了。封櫻桃坐在床邊,折疊著換下來的衣服,禁不住抽泣起來,鼻涕眼淚嘩嘩地往下流。自從被侯大銀一頓毒打,她再也沒有敢哭,也來不及哭。說起來自己的命運真夠苦的,比黃連還苦!從三歲就沒有了母親,八歲沒有了父親,跟著兩個哥哥長大,受盡了嫂子的白眼,本來在學校學習成績很好的,但初中沒有畢業,嫂子就不讓上了,硬逼迫她回家幫助照看侄子侄女。一個人看兩個哥哥家的兩個孩子,稍有不慎磕著碰著,不是挨罵就是挨打挨餓,二十歲不到,兩個嫂子擠擠眼就收了媒人的三萬塊錢把她賣給了侯大銀。雖然說這地方生活條件不錯,出力幹活不是太累,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家鄉。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暢,想家了,有心思了,腦子磨不開彎了,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婆婆是好婆婆,對她關懷備至,但她是丈夫的娘啊!跟自己的親娘差別大了,而且她還“拐”得出奇,不高興了也是翻臉不認人。老二家的秦愛民就是個轍。以前秦愛民對薛英可好了,娘倆說話都是頭抵著頭,不掰夾似的,就因秦愛民偷拿了她家裏的十幾個雞蛋,惹著她了,娘倆自此發生了矛盾,最後都不能見麵了,一見麵就仇人一樣。人說婆婆也是娘,但在娘懷裏可以撒嬌可以耍賴甚至可以胡攪蠻纏,跟婆婆行嗎!婆婆對她好,也是兩好擱一好,也是人心換人心,不是她吃虧包憨,不是她聽說聽道,不是她影子一樣伴隨左右,薛英能對她那麼好嗎!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想想周慶祝,人家確實對她不是一般的好,說話做事都對她的心思,都對她的脾氣,寂寞了無聊了他過來陪著說話聊天。頭疼了腦熱了,也是一天三趟四趟地跑過來問寒慰暖,還幫助收拾地裏的活計,插個秧、拔個草、打個藥、施個肥,那都是周慶祝幫著幹的,若是指望侯大銀,地不荒了才怪。他依仗自己開了間門麵,能
掙錢回家,家裏的地裏的活兒沒有一樣他幹的,回到家擎吃坐喝,闊少爺一般。現在周慶祝進監獄了,想想真是虧欠他太多太多,就是死都還不了人家的恩情。
一夜雖然沒有睡好,第二天還是起了個大早,封櫻桃一肚子都是心思,哪還有閑情睡懶覺!簡單洗漱一下,就背著行李走了。想跟“大眼睛”打招呼的,但看她睡得香,也就罷了。
從鎮上去縣城,公家的私人的公交汽車多得是,封櫻桃趕著第一趟班車。還好,位子大部分是空的。到了縣城,看時間才七點,她就到一家早點鋪吃了早點。很簡單,兩根油條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盤鹹菜。吃完了早點,她跟早點鋪老板打聽道:“大姐,去縣法院怎麼走?”經常跟侯大銀過來,縣城是熟悉的,但還真沒有注意法院在什麼位置。也是的,不打官司不找人,誰專門注意法院幹什麼。老板是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挺胖的,圓臉大肚子。但人家很熱情,伸長胳膊指著道:“你看見前麵的紅綠燈嗎,到了那裏向右一拐就能看見法院的大門了。”“謝謝您了大姐!”“不客氣!大妹子。看你從鄉下來的,是打官司的吧?現在打官司沒有關係沒有熟人肯定不行,你有關係有熟人嗎?”封櫻桃搖搖頭,道:“沒有。”老板道:“你如果沒有關係沒有熟人,那你趁早別打了,出了力花了錢最後還是白搭,人家法院該怎麼判還是怎麼判。不過,你如果願意花錢,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熟人。”封櫻桃興奮地問道:“你熟人是幹什麼的?”“他是專吃幫人打官司那行飯的,外號叫黃牛,你懂嗎?”“不懂。”“你那人犯的什麼事?”“不知道呢。”“犯的什麼事你都不知道,那怎麼打官司?”“他前天才被抓起來的。”“因為什麼被抓起來的?”“不知道呢。”“你啥都不知道?哈哈哈,還有你這樣的人呢,真好笑。要不然你還是回家等著吧,公安局的剛把他抓起來,還沒有到法院那個程序,你現在找法院也沒有用。”“我不是找法院打官司,我是想到法院控告縣公安局。”“喲,聽你口氣不小,你控告公安局什麼?”“控告他們胡亂抓人。”“你有憑據嗎?”“有。人家沒有犯法,也就是相好,他們就把人給抓了。”“你說這俺不相信,現在的公安局可不比從前,想抓人就抓人,想什麼時候抓就什麼時候抓,現在沒有真憑實據,嚇破他們的膽也不敢胡亂抓人。”“是真的,我不騙你。”“我勸你還是找個人先去公安局打聽清楚了為什麼抓人,萬一他不是相好而是犯罪,那你不白花錢白跑了。”“我沒有熟人。大姐您能幫我找個熟人嗎?”“你願意花錢?”“得多少錢?”“打聽事花不多,千把塊錢吧。”“那